信鸽承载能力有限，一封信就那么几行小字，沈星然把那几句话拆解开，来回读，在身旁师爷的劝解下，才恍惚地把信纸放进抽屉。 　　 “那可是命犯，朝廷要犯，这不是很大的功劳吗？为什么我不能回到京中？” 　　 手下人哪敢在这县衙妄议朝廷之事，沈星然的疑惑最终也没人解答。 　　 这种心情持续好些天，直到看着手底下的人押着那几个朝廷要犯离开驿站，他重新回到之前驻扎的村庄中，都没能从中走出来。 　　 林锦云很擅长观察身边人的状态，但人人都有心事，她起初没想说沈星然什么。 　　 一个下午过去，沈星然露出过三次茫然的神色，晚餐前在休息间进行小复盘的时候，林锦云让他拿个钉子把整理过的计划页钉好，他下意识就从工具栏取出榔头往手上砸。 　　 “喂！” 　　 在林锦云惊异的眼神中，萧秉文眼疾手快地夺过榔头，皱着眉看沈星然，满眼都是担忧。 　　 “你怎么回事？” 　　 他们用来放置纸质资料的这半边桌子是特制的，在林锦云的指导下让人把钉子做成大头再打磨尖端，就可以直接插进桌面铺的朽木，压住纸张。 　　 这块木板还能随时揭起来挂着，整体都比以前要方便许多。 　　 显然有些人正沉入潜意识，没反应过来。 　　 面对身边人的询问，沈星然更觉得失落，平均说上半句话就要叹上一口气。 　　 “我只是在想，我现在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要怎么样才能回到京中？” 　　 林锦云和萧秉文对视一眼，这才明白。 　　 他们也听说过抓住的匪徒里有几个特别重要的，已经直接被人通过驿站送往京中，他们的县令会受到不小的奖赏。 　　 却没想到沈星然会因为这个进入新的愁思。 　　 “这里不好吗？” 　　 林锦云双手撑着桌沿，脑子里闪过围绕着他们的群众和矿山上的改革。 　　 又能自己保障粮食，又有自己说话的权利，她简直不能更喜欢这片地方。 　　 “此处山高皇帝远，相比于京城那种群臣互相挤兑的大压力环境，怎么看都是这里要活得更舒服吧？” 　　 话音落地，反驳声紧随其后。 　　 “此言不妥。” 　　 萧秉文抬眼与她对视，语气比先前更严肃，“入仕为官不一定求钱财，但一定渴望触摸更高的前途之路。” 　　 “越是有才干之人，就越希望自己能站上更高的平台，想要有能施展的机会。” 　　 “沈大人的心情，我倒是可以理解。” 　　 这话倒也没错。 　　 但林锦云还是第一次看到萧秉文因为别人的事情，有这样的反应。 　　 再结合方才的话题…… 　　 她声音轻上许多：“所以你也一样吗？” 　　 萧秉文动作一顿。 　　 “你也不甘以戴罪之身被拘于此地，也想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前程？” 　　 气氛凝滞。 　　 好几秒过去，萧秉文才转过头，接着沈星然刚刚没做好的事情，把几张计划表订起来。 　　 “境况已经如此，我有什么好想的？” 　　 “不如先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村头的仓库已经建好，临时窝棚里的东西可以转移进去了。” 　　 话题被他拉远，大家不约而同地没有再提之前的事情，林锦云却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传出的落寞。 　　 没过多久，有村民来敲门，给他们送上热腾腾的粮食。 　　 “今天喝粥咧，我婆娘熬的，里面还撒了不少肉粒和葱，就怕大家喝得不高兴！你们吃着，我先去了！” 　　 村民放下托盘，搓搓泛红的手掌，转身就要走。 　　 “去哪儿？”林锦云把人喊住。 　　 “有座正经桥已经重建得差不多，把那个建起来，咱们就不用走搭起来的木板子过那道缝了。” 　　 村民挠挠脑袋，说着还要抱怨上两句。 　　 “木板被冻得老脆，动不动就开裂，一凝上还要打滑，天天要担惊受怕。” 　　 “早点建完，大家早点走上安心路不是？所以都打算把东西热着，趁着天还亮，先忙活完。” 　　 林锦云对这些内容毫不意外。 　　 她之前一直在把手中的事情往下发，尽量让大家自己也能独当一面，这时候却忽然说她也想去看看。 　　 不仅自己去，她还回头看屋内两人。 　　 “一起去吧，总不能村民在劳累，我们躲在屋子里取暖喝粥。” 　　 屋内两人还没发表意见，村民先不好意思地摆手说那怎么行，念叨两遍又笑起来，感慨领导人如何之好，直接转身给他们带路。 　　 已经默认他们都会一起。 　　 十分钟后，三人已经站在大桥边上。 　　 他们面前是一条深且宽的河，人很难轻松跨过去。 　　 以往许多年，他们用的都是一座老木桥，中途也坏过几次，四处打打补丁才用上些年。 　　 在暴风雪中，一块被风卷起的石头砸断某个桥墩，持续的飓风卷着脆弱的木板刮走，彻底终结老桥的寿命。 　　 于是村中人在整理重建项目时，纷纷表示这里需要弄个结实东西，林锦云就提供一些后现代简单结实的桥梁设计，段戈和木匠石匠合力制定石桥计划，大家投入如火如荼的建设中。 　　 风雪依旧不停，情况最好的时候也会下着小雪，时不时就来一场飓风，有时甚至会摧毁他们忙到一半的建筑。 　　 人们也抱怨，也崩溃，但很快就会重新把事情捡起来，认定只要他们保护层做的够快，就可以躲避飓风的摧毁。 　　 难道他们生来坚强？ 　　 不，只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走的路。 　　 “你们运气好，或多或少有能支撑自己的背景，能走科举，在书中读世界，再入世实现书中定下的抱负。” 　　 林锦云没有回头看身侧人，声音也放得很轻。 　　 “运气不好的人所生存的环境，正是你们要入的世。这些人最大的愿望就是碰到个好官，盼着上天能善待他们，种好粮食过上日子，过完平淡却充实的一辈子。” 　　 “能施展抱负的平台处处皆是，大家都削尖脑袋想往中央挤，可若无人愿意建设基层，再辉煌的宫殿都只是空中楼阁，看似华丽，却时刻都有可能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