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生来是没有选择的，他们作为所谓的基层人，上头需要什么，他们就必须做什么。 　　 在看重粮食的时候，他们就只能是愚昧的庄稼人，能种好地就行，不需要所谓的诗韵情操，自然也能抛却基础知识。 　　 越得不到，越觉得那东西好，人民也就越向往。 　　 学堂开展得很顺利，民众积极性很高，甚至有些被流放过来的念过书的人，会自发帮助身边其他人。 　　 反正他们不需要考虑科举，在萧家兄弟教他们一些基础知识的时候，沈星然偶尔也会带着一些另类的小玩意过来。 　　 可能是村里人难以接触到的话本故事，也有可能是外面更为广阔的山水，甚至只是一些科普，他们都能听得津津有味。 　　 沈星然喜欢站在群众中，也情愿看他们满足幸福的笑，不过分的要求一般不会拒绝，差不多的问题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村民心目中，他逐渐成以前那个无所事事的小官，变成一个会为百姓考虑的好官，现在已经进化成无所不知的念书人。 　　 比二夫人可能还差点，但已经是人们难以企及的存在。 　　 越神化，心中尊敬就越多，沈星然又会反馈给他们同样的情绪。 　　 看沈大人顺眼，连着那些平时面无表情的衙役都搁外面善，民众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排斥官差，官民之间的相处可以说是越来越融洽。 　　 六子算是学堂中跟沈星然关系最好的人，只有他有时候还会开一些冒犯的玩笑，不过在学习基础为人的道理后，他已经收敛许多。 　　 毕竟他现在重心全在另一件事情上，懒得在这边调皮。 　　 趁着过大年，这个村子洋溢在一种和谐的气氛中时，在他为期两天的反复恳求后，萧二公子终于松口，答应教他一些简单的技巧。 　　 但习武不是耍帅，基本功就不是普通人可以熬住的。 　　 六子大手一挥，不管是长时间马步还是简单的挥拳踢腿练习，他通通接下，将自己空余时间填得满满。 　　 明明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枯燥的东西，他却觉得乐在其中，哪怕是睡前也会在脑中不断回忆今天所学到的新技巧。 　　 耐心被磨出来，他在为人处事方面也沉稳许多，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有事就冲上去指责，三句话合不来就动手打架。 　　 他起初是没意识到这件事的，直到有一次，他碰巧看到趴在桌上的婴孩在抓公用的剪子。 　　 带孩子出来透气的年轻妇人一见到他就大惊失色，生怕这副手要跟孩子较劲，将事情闹大去。 　　 但六子只是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找出一个小小的草蚱蜢。 　　 “你那个是什么？有我的大虫子厉害吗？”他蹲下身，把草蚱蜢伸过去来回晃，“看我的！咻——” 　　 小孩张着嘴跟着咻咻，眼睛和手都恨不得挂在草蚱蜢上，姗姗来迟的妇人才把剪子拿走，搁到另一边的高台上。 　　 “抱歉抱歉，我这就让他……小宝，撒手！还给小叔叔！” 　　 六子好笑地弹弹小家伙额头：“送他呗，几根草的事。嫂，这么大点的孩子还是不能随便搁着啊，拿点东西都没事，就怕他戳到自己。” 　　 妇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但还是连连点头。 　　 先是问这真是六子吗？紧接着感慨六子跟在二夫人身边真是学到不少，已经是像模像样的副手了，跟一年前相比，成长非常明显。 　　 六子眼睛刷一下睁大。 　　 人们意识到他在意这件事，就总会拿出来夸夸他。他还凑去萧二夫妇面前，找着机会扭捏的问上一句，他现在是不是沉稳许多。 　　 只讨到一句，如果不问这话，或许看上去更沉稳。 　　 但也足够他欢天喜地，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论做什么都下意识往这个概念上靠，遇事多思考，寻找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天他们进行完训练，六子揉着发酸的胳膊在岔路口掉头时，被身后的声音喊住。 　　 “小六啊，你先过来一下！有东西没拿！” 　　 六子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甩着手臂先去萧宅。 　　 院内一片热闹，家中几个小辈都被叫出来，站在院子里看着萧父。 　　 “咳，我简单说一下啊，这个前几天本来就该给你们的，但一直在准备红布包，拖到现在才好，你们别跟老头计较。” 　　 萧父手往兜里一抓，抓出一大把手掌大的红布包，根据上面的标记挨个分发出去，就连在场年纪最大的萧秉文都领走一个。 　　 “给你们发个利是，大家新的一年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吉祥、好运！” 　　 家里人说话没那么计较，意思表达到位就行，说的差不多，人们就鼓掌。 　　 六子攥着那个红布袋，摸着觉得软乎乎的，意识到里面不是铜钱，还猜着是否是银票。 　　 掏出来才发现，是一张被刻成剑模样的纸。 　　 “看着了？缝不出那么大的布包，就意思一下呗，你们也可以拿纸来换对应的东西，小六那个是木剑。” 　　 萧秉安忽然截他爹的话茬，语气里带着不满：“这可是爹这几天赶紧赶慢，亲手刻的！你就偷着乐去吧！” 　　 六子何止是乐，他张嘴明明想说话，但嘴一咧，没忍住先哭出来，还要哽咽着解释，说到一半又穿插感激，就差转着圈给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鞠一躬。 　　 激动的人何止是他，段戈同样许多年没有收到过这种东西，但他不习惯表达，只是愣愣站着。 　　 面前的是萧家人，在他眼中印出来却是他幼时所见的段府。 　　 林锦云首先发现不对，跟身旁的萧秉文递个眼神，其他人才陆续注意到。 　　 他们没开口戳破，是萧秉安走过去撞撞段戈胳膊，冲他乐：“哥，咱爹送你什么了？” 　　 “咱爹？” 　　 “啊？难道你不认了？”萧秉安大惊失色，“我可是把你当亲哥的！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段戈连连摆手，赶紧反过来安抚他，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才意识到是在逗自己。 　　 他无奈地瞪萧秉安一眼，两秒后却也忍不住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