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拜师其实很复杂，从徒弟想尽办法联系上倾慕之人，递上信件，到师父通过信件，觉得可以接受对方的大致条件，再进行仔细的考察，过关后给对方进行刻章纳名之类的身份认证。 　　 等这一切流程走完，确认双方师徒关系，才有所谓的敬茶一说。 　　 不过现在情况很明显，有个好爹就可以免去一切麻烦，只需要往这一站，就有师父自己送上门来。 　　 好爹本人表情相当柔和，仿佛看着小儿子拜师，就已经是目睹他怀着满腹墨水踏上高官之路。 　　 “这两日不急着开始授课，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了解小公子的学习进度和习惯。” 　　 萧秉文扭头看郑父，“在简单接触过后，我会大致拟定计划，到时递给郑公过目。” 　　 后者简直不能更满意。 　　 他摸着那两缕小胡须，连连点头称好。 　　 并赶紧表示要把接下来的时间让给他们，让二人互相熟悉。 　　 说完这些后，他当着萧秉文的面叮嘱下人不要随意打扰，又让人定时准备果子点心，这才离开。 　　 萧秉文在下人的引导下，带着表情漫不经心的小少爷前往他们教学的小书房。 　　 这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这小少爷不简单。 　　 至少不是在他爹面前那个乖巧像。 　　 果然，一进门，郑观钦就直接往椅子上窜，抓着下人刚准备的水果塞进嘴里。 　　 “你也坐呀，说好今天不念书，只互相熟悉的。” 　　 他笑嘻嘻指着另一边的凳子，表情憨态可掬，配合着还没消下去的婴儿肥，模样看上去还真灵动可爱。 　　 萧秉文看他一眼，走到那凳子边上，用脚尖轻轻一碰凳子腿，就见方才看上去好好的凳子直接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干燥的凳面受到挤压磕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水液，量足以让几层布料湿透。 　　 但凡站在这里的是别的教书先生，心中含着一点紧张，下意识顺着小少爷的引导坐下，这会儿都已经丢个大人。 　　 “呀！你不愿意教我就算了，怎么还把我们家凳子踢烂的？” 　　 郑观钦也是机灵，一个恶作剧不成功，就立马换上另一副口吻。 　　 萧秉文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挂着用于伪装的温和：“凳腿断口表面平整，只要稍微一检查就能知道是有人提前锯开的。不知这是何意？” 　　 郑观钦咦一声，脸上换上明显的不爽。 　　 他不喜欢这些古板的人，也不喜欢这副无趣的模样。 　　 看见就烦。 　　 “我怎么知道？你把我书房中的凳子踢烂了，还有脸来问我？我要让我爹抓你！” 　　 仗着自己年纪小，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随便你怎么说，大可以试试我爹会信谁。” 　　 萧秉文了然。 　　 这人心思活泛，手段娴熟，显然已经气走不知道几个教书先生。 　　 郑家家主虽愁，但心还是偏向自己儿子的。 　　 不然也不会将其惯成这副模样。 　　 得知郑家在他们的计划中有多重要，萧秉文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刁难就离开？ 　　 “我能轻易识破你这点阴谋诡计，自然知道如何才能引导郑公跟着我的思维走。” 　　 他微微一笑，“可是这样有何意义？” 　　 郑观钦表情出现瞬间呆滞：“啊？” 　　 小孩子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目的性，很多事情都是想做就做，最大的判断标准是“有意思”。 　　 哪来的意义一说？ 　　 “先生与学子并不是对立的关系，就算我在今日的争斗中胜你一筹，你也只会心中藏着暗恨，从此想尽办法来折腾。” 　　 郑观钦不吭声，抱着手臂坐在那儿生闷气。 　　 他算是明白了，这人是在拐着弯骂他呢。 　　 萧秉文见这小鬼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跟着自己的话走，这才适时抛上一句可能会让对方感兴趣的话。 　　 “如今人们对圣贤书看得极重，父母总会匆匆安排好一切，不顾底下孩子的意愿，让孩子整日只能浸泡在无趣的东西中，再说上一句是为你好。” 　　 “别说这种坏凳子的小伎俩了，更顽劣的学生我都遇到过，曾经有几个少爷与我打第一照面，被我抓住逃学，当晚就往我院子里放蛇。” 　　 郑观钦还绷着脸，但眼珠子已经跟着乱转。 　　 他压着嗓子：“不就是蛇吗？无害的大蚯蚓罢了。” 　　 “无害？那几个小子特地买了一大筐剧毒的蟒蛇，为的就是恐吓，怎会挑无害的东西？” 　　 小少爷咽了口唾沫，想象了一下黑夜中毒蛇环伺的画面，一边胆寒，一边忍不住觉得刺激，生出好奇。 　　 “可是你现在还活着啊，你怎么解决的？” 　　 萧秉文抿了口茶，语气轻慢：“徒手抓了。” 　　 郑观钦张大嘴，表情板正得像个倒过来的“品”字。 　　 他两只手在空中胡乱飞舞着比划，起初还觉得这件事情无法理解，又听几个细节后才彻底认可萧秉文的实力。 　　 是哪方面的实力不重要。 　　 小孩子嘛，思维还没有开拓，不会多角度考虑，认定一个人厉害，就会全方位地信任。 　　 至少萧秉文在故意透露出这点消息后，他确实配合了不少。 　　 也是因为如此，在接下来的教学中，萧秉文也意识到，这小家伙并不是对夫子有恶意才不好好念书。 　　 他只是单纯读不进去。 　　 写字他当画画，算术他当掰指节玩，对着文章朗读两句就能唱起来，抓个元素就开始东扯西掰。 　　 且这些行为全都是无意识的。 　　 也不知是没这方面天赋，还是在之前的怠惰中养成了习惯。 　　 要让其渐渐改正，至少得拿出成绩来给郑家人交差，是个麻烦的事。 　　 在萧秉文想尽办法哄小孩的时候，林锦云还在尽职地扮演林老板的角色，每天守在酒楼中做生意。 　　 这也有一个好处。 　　 酒楼临街，而且这地段好，临的是中央的主街。 　　 要是有什么关键之人从此路过，林锦云的人绝对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一如现在。 　　 几个穿着盔甲的男人在大街上骑着高头大马，神色漠然地扫过周围繁荣的景象。 　　 做派高冷得很。 　　 旁边小姑娘已经悄悄红了脸，一起偷看的林锦云想的却是时间差不多，这应当就是吴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