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云这边一切都按照计划发展的时候，她所担心的人同样一切顺畅。 　　 至少对萧秉文来说，事情直接跨越了他以为要花上好几个月的中间步骤。 　　 “他说他亲自过来？你确定？” 　　 传话的下属答得理直气壮：“是啊，信里写的，和汪大人提供的呈文对过字迹，有细微的变化，但从细节习惯能看出来是沈大人亲笔。信比他人稍快一些，他本人估计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 　　 萧秉文没答得上话，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想抓点什么去缓解紧张。 　　 结果抓了个空，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块出了名的木头难得觉得手足无措，转头去问人，“外甥见舅舅一般要准备些什么？” 　　 下属挠完脑袋挠脖子：“你们这是许久未见，你准备好信物呗……排练一下说辞？” 　　 他觉得自己说得很客观，很有道理。 　　 但他主子只是无语地瞥他一眼，扭头回书房。 　　 萧秉文琢磨一圈，最后只是扭头去找父母，和他们确认过沈城主的习惯，准备了一些基础的招待礼仪，以及如下属所说般，从父母手中拿了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至于其他，在这次会面最重要的目的前，都不算什么。 　　 当天晚上，萧家人乘凉闲谈的时间都已经过去，收拾着准备就寝时，还有人来敲门。 　　 “老大，人到了！已经进城，正在往这边来。” 　　 萧秉文瞬间站起来：“这么晚？” 　　 这都什么时辰了？ 　　 他顾不上收拾，匆匆跟家里人打声招呼，回头批上外套就去迎接。 　　 大约一刻钟后，相盼已久的二人终于见上面。 　　 那个只在画像上见过的身影牵着一匹马，正一路走一路看，神情也是说不出的期待。 　　 萧秉文心中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呆愣地站在原地，没再往前。 　　 直到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试探地朝他喊一声秉文。 　　 “啊，舅舅……好久不见。” 　　 提前准备过一箩筐的礼貌用语，真到见面的时候，他只能憋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沈城主被他逗笑，点头附和：“是，是好久不见。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人半截腿高呢，特爱跟人腿边打转，打小就招人喜欢。” 　　 婴幼时期的事情，萧秉文怎么可能会记得，他只能跟着笑。 　　 没笑两声，那只粗粝的大手就落到他肩上。 　　 “当时我就觉得，你这小子眉眼跟我妹像啊，眉弓太好认了，都不可能是被别人抱换的。长大了更像，一眼能瞧出来。” 　　 萧秉文觉得这话是有夸张成分的，萧家人和朝廷有直接接触，连他也免不了几次进宫，如果真有那么相像，他早该被那些人逮住了。 　　 更重要的是，就那么几句话，沈城主说红了眼睛。 　　 对他来说可以靠几句话解释的东西，可能是别人只能在梦中追寻许多年的一点模糊的影子。 　　 “舅舅。” 　　 他只能反握住面前人的手，“我也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先回家吧。” 　　 沈城主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迅速眨眼把眼泪憋回去，点头称好。 　　 回到萧宅后，沈城主进门先跟萧父萧母叙旧，对他们当年收留萧秉文并抚养一事表达郑重的感谢，成功把三个上了年纪的人都说红眼。 　　 这边该说的话说完，他又转头去和红缨打了招呼，逗逗跟他搭不着关系的大孙子，连声说自己没准备礼物，回头一定去找点有趣的。 　　 跟家里每个人打过招呼，他又探头四处看，把从小坚守的礼数全忘到脑后，只想多了解外甥生活的环境。 　　 没过多久，他们二人对坐在书房。 　　 萧秉文对小时候的事情没太多印象，叙旧环节大多都是听着沈城主感慨，时不时附和一句，哄着人高兴。 　　 把当年的事情翻来覆去说上一遍，难免要提到已逝的人，话题自然而然地扯到那些意外上。 　　 “我会被现在的爹娘救起，也是因为那场事故……” 　　 萧秉文垂眸看着桌面，拳头不自觉握紧，“自从爹告诉我后，我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其中必有蹊跷。” 　　 沈城主皱着眉点头。 　　 他认可，但也无可奈何。 　　 “不只是你娘的事情，还有我妹夫……先这么叫着吧，至少他在死前，还跟我说过个悔字。” 　　 “他的身体毫无预兆地急速衰败，大脑也日渐混沌，处理事情越发为难，所以才会被一些人找到机会。” 　　 萧秉文脸色越发难看：“我当时并不在京中，没有接触了解的机会。既然事情做得这么明显，没引人怀疑吗？” 　　 “怎么会？” 　　 说起那些事情，沈城主没忍住，又苦笑一声。 　　 “说实话，我这些年一直在调查。但背后之人要么手段极其高明，要么就是权势已经滔天，能够直接织出一张天网来，把那些事情瞒得滴水不漏。” 　　 哪怕他地位不低，也没有办法刺探出分毫。 　　 更别说替至亲报仇了。 　　 萧秉文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只是和他对视。 　　 良久，双方露出如出一辙的神情。 　　 “我也觉得是她。” 　　 “她当年能为了在后宫中一步步往上爬，明里暗里给其他人下绊子，最后想坐上皇后的位置，设计把前皇后推下去，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前面这段是萧秉文说的，沈城主低头抿口茶，接过他的话：“贪欲难以满足，尝到那种靠些手段就能抓获滔天权力的感觉，她无法停手了。” 　　 “于是我愚蠢的妹夫，自以为能坐在皇位上看着后宫妃子为他争斗，把那些所谓的心计称为互相制衡，最后也被人一脚踹下来了。” 　　 他们思路通畅，一番话说下来基本没遇到阻碍，但说完又齐齐陷入沉默。 　　 哪怕这种可能性就摆在明面上，他们也从中挖不到丝毫蛛丝马迹。 　　 甚至听不到半点怀疑的声音。 　　 这就足以说明夏太后手段之强硬。 　　 “她心思之狭隘从某些事就可见一斑，舅舅是如何从她手中全身而退的？” 　　 “并无此事。” 　　 沈城主无奈摇头，“她也想把沈家斩草除根，是我提前发现不对，带着家人自请回安和城守城，靠着先皇圣旨，才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