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平府此前的存在,与衡香有些类似,但也与衡香不同。 衡香是无主,在军阀们分割大好河山时,因东平学府的存在而成为安宁孤岛。 尉平府之主,是降等袭爵的尉平伯,他从始至终认定尉平府仍属大乾,待李据忠心耿耿。 加之庚寅年田大姚攻陷游州时,将游州刺史骆志当街斩首,并悬头颅于闹市示众,所以尉平伯宁死都不愿开城门投降。 尉平府地势险峻,道路不便,易守难攻,田大姚早早便攻打下了游州府和大半个从信,却对尉平府无策,一直久攻不下。 而此次,宋致易派出率兵攻打游州的统帅,叫闻郎。 跟田大姚在游州打了数月,没有多少胜绩,大军行军时路过地势居奇的尉平府,闻郎本可绕城而过,但他偏不。 你田大姚打不下来的城,我打给你看。 打了几日,闻郎发现不能硬来,以及继续下去,吕盾所率的会仁营不日就会赶来救援尉平府。 所以闻郎下令,掘开河道,同时,还在尉平府东南两面的低洼处用防汛沙袋搭起长长一条堤坝工事。 与其说,尉平府是被惠门河的江潮冲垮,不如说是被泡毁的。 江潮卷着黄沙侵入尉平府地下的井水系统,整座尉平府都浸泡在浑浊的脏水之中。 以及,江水来得并不快,城中百姓们是日复一日,眼睁睁看着水势慢慢变高,慢慢等死的。 待春汛一场大雨,倾塌的绝望彻底席卷了所有尉平府的百姓,他们成为沿江而下的上万具伏尸。 现在,少女平静说出“尉平府”三字,这三字,却是整个从信的噩梦。 莫五爷和詹九爷都在不爽,一旁的詹七爷却沉默了。 乱世之下,安有完卵。 那些兵多将广,占着一块又一块土地的军阀们,根本不会管他们死活。 哪日一个看不顺眼,就来对付你,如同闻郎对尉平府那样,这些可能性都存在。 只是…… 詹七爷抬头,打量眼前少女。 “你要武器做什么?”詹七爷问道。 “军事武器能做什么?”这少女还帮他强调了两个字。 “你要打仗?” “倒也不是,但总是用来杀人的。” 詹七爷皱眉。 这“杀人”二字,她说得比“尉平府”还轻快。 “你要杀谁?”詹七爷又问,“大成王的人,还是天定帝的人?” “谁拦我,我杀谁。” “啊?你这……”詹七爷好奇,“听姑娘之意,这批武器不是用来对付大成王,也不是用来对付天定帝的?” “目前不是。” “那……” “你到底租不租!”老佟忽地暴躁叫道,“不租我们换地!整个从信还剩着的村庄有一大把吧?实在不行,我们自己占个山头去!” “哎呀,你大呼小叫的!”詹八爷起身说道,“我们这不是想问清楚吗!” 夏昭衣抬手,让老佟平静下来,对他们淡淡说道:“问吧。” 少女身上似乎有一股很奇异的力量,这么一个虚抬的动作,都没碰到壮汉,却当真能将这暴躁的汉子安抚下来。 詹八爷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像十七八岁含情脉脉的小伙子一般,温柔道:“阿梨姑娘真水灵,今年多大啊?” “你这鳖孙子!”忍无可忍的支长乐抄起了凳子。 …… 詹八爷被抬着出了祠堂。 劝架不成,反受池鱼之殃的詹七爷鼻青脸肿的坐了回去。 厅堂里多了很多民兵,紧紧盯着支长乐。 支长乐打完了人,去一旁拿来几张凳子,让老佟和夏昭衣坐。 他在夏昭衣另一边坐下,腿一抬,翘起二郎腿,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莫五爷默默去到詹七爷一旁站着,等着詹七爷发话。 林三爷有些走神,不时目光朝外头望去。 詹九爷则捏着八字胡,异常明亮的眼睛不时瞄一瞄夏昭衣,再瞄一瞄支长乐和老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詹七爷想了阵,抬头看向莫五爷,小声问道:“你怎么看?” “我不同意。”莫五爷说道。 “你是个保守的人。”詹九爷忽地指指莫五爷。 “你有想法?”詹七爷看向詹九爷。 “咱们一穷二白,还有什么值得被骗的吗?”詹九爷反问。 詹七爷有些生气:“我们哪穷了?” “我们还叫穷?”莫五爷也道,“我们很有钱了。” “阿梨姑娘也看不上咱的鹿茸虎皮吧。”詹九爷道。 “看不上的。”少女自己回答。 “我觉得危险,”莫五爷说道,“咱们不认识她,人才刚来!” “这倒也是。”詹七爷拢眉,摸着下巴下的胡须。 “明日吧,”夏昭衣说道,“明日给我们回答。” 詹七爷抬头朝她看去。 少女面色平淡:“此事于你们的确非小事,谨慎一些是对的,只是,劳烦替我们安排今日住处。” 詹七爷忽然发现,虽然这少女身旁两个壮汉很吓人,但她却非常好说话,看似不易亲近,但很好沟通,言谈间没有半分试探,也不给人设绊。 “住处好说,”詹七爷说道,“我这就让人去给你们安排!” “多谢。”夏昭衣说道。 老佟摸出一锭银子,抬手抛了过去。 莫五爷忙接着,结结实实的银子,分量不轻。 “十两啊!”莫五爷用气音对詹七爷惊诧道。 刚还说自己不穷的詹七爷忙接来,好家伙,真金白银,说给就给。 “今晚住宿的钱!”老佟说道,“吃的随便看着给,这世道你们也不容易。” 说完,老佟忍不住看了那边走神严重的林三爷一眼。 “爹!”少女的声音在外适时响起,“你忙完了没,要不要吃肉了!……啥客人啊,发生了什么这是。” “肉!”詹七爷从银子上抬头,“对,对啊,肉!” 他冲莫五爷指了指夏昭衣等人:“还愣着干啥,现成煮好的肉,不领贵客去吃呢?再备些好酒好菜,都给我安排了!” “噢!对!”林三爷起身,“吃肉!我这就带客人们去吃肉!” “唉,”支长乐低叹,朝夏昭衣微微凑去,“阿梨啊,这些人真的不靠谱。” “走吧,”夏昭衣淡笑,“吃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