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大凉河岸,落雁滩。 南无乡带着十余高手,数百精锐,袭击了胡人在此处的哨所。此处因每年秋夏之交,有南归的大雁经停而命名。大雁如此,人亦如此。此处河流平缓,倚马可过,胡人每每劫掠中原,便自此处返回。 哨所里的胡人在覆灭之际,撒开了他们豢养的草原雕。但是军中多硬弩,这十余只草原雕,一只不落的被『射』了下去。其实此时『射』不『射』得下这雕,都不会影响战局了。凉侯算计的时间十分准确,哪怕对方明知此处有失,也只能强攻,来不及绕道了。 当日小凉桥上,镇凉侯南无乡二人简单一晤后,无乡等便换了更快的马,再度上路了。临行时,凉侯秘密交给他一个卷轴和一块虎符。并派了两个得力参将,和此番比武的前十与他调遣。 他在读了这卷轴上的内容后,才晓得当时凉侯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包含了多少算计。卷轴洋洋洒洒三万余字,记录了胡匪的组成、习『性』、凉州的气候、大凉河的涨落、军队的配合等等,所有能影响此战成败的因素,悉数列举。 胡人的马称为青风马,与驰风马一样,风是代表速度的意思。但这个“青”字,确实指此马离不开青草之意。青风马比驰风马还要快上一些,但这是在其有充足青草的情况下。倘若一日不食青草,其速度就要下降百里,与驰风马相差无几了。三日不食青草,速度便与凉州军中的常备马匹相差不远了。五日不食青草,速度就与普通的马,差不多了。 这一战成败的关键,在于南无乡这一路守军,能否在大决战中不动如山。但在整个战场上,攻守之势的转变,却又全凭镇凉侯把握。 胡人退兵的时间自然是越晚越好。但胡人历来都会给自己保留充分的时间用于退军,如此青风马驰骋如风,叫人追之不及。 此次凉侯算准胡人连番征战下必然物资奇缺,到时贪多之下,只要掌控好节奏,就能控制其退兵的时机。是以凉侯这一次沿途先后弃掉十座大城,每座大城丢失的时机都在计算之中。军令下后,未守到时而弃城的将领要斩,到时不丢城池的将领同样要斩! 这一番堪堪在胡人不耐烦时丢了第十座城,胡人入城之后扫『荡』两日,终于依依不舍的撤军。此时的草,已经冒黄尖了。 那胡人的统领,能将胡人数十部落统一,岂会不知厉害?这次的战事并非十分顺利,但收获不小,不少头领都不同意撤兵。按照草黄的时间,与他们马匹的速度,确实可以再劫掠三日。如此他们能多些收获,还能在青草彻底枯黄之前,将追兵甩在大凉河的另一岸。 他果断撤军,凭的全是一种直觉。有些城池夺得太难了,里面的守军宁死不退。有些城池夺的又太容易,建制完好,军粮也足,突然就不守了。尤其最后一座,竟然恰在其将撤军之刻被破。只是他虽预感十分不好,却已无法压制早已疯狂的部下,只好允许他们抢掠两日。就这两日,注定他一世英名,到此为终了! 南无乡等灭了胡人负责接应的哨所,五十万大军分批渡河,一部分安营扎寨,一部分拿了铁锹,铁镐之类修筑工事。 这工事倒也简单。他们用了七日时间,先将东西两岸的斜坡变成笔直陡峭的竖坡,又在靠近西岸的平缓河底掏了两条宽有两丈的深沟。又将这淤泥拌了干土垒在岸边砌成了丈五高墙,这墙铸成后被他们打来柴火,浇上火油烧的坚硬无比。高墙上,队队士兵枕戈待旦,静待归来的胡人。 却说他们烧墙的浓烟,早已惊到了归来的胡人头领。这头领连忙派遣先锋军,探明情况。这伙赶到河滩前的先锋军,也早惊了营帐里的南无乡。 “禀告大将军,前方来了一队胡军,看样子有三千之众。”这位是左参将,是凉侯派遣给他的助手之一。 “这伙人若不渡河,不必理他,若是渡河,在对方接近第二道暗渠前,便用弓箭『射』杀掉。”南无乡正闭目参习平峦诀内卷,闻言默默回道。 “可是将军,这么远的距离,弓箭难免不准。要过了第二条暗渠,才有准头。”这参将怕南无乡不懂军事,连忙提醒道。 “怎么?咱们缺箭么。”南无乡说道。 “不缺!”那参将身体一挺的回道。 “那就放!土墙刚刚烧制,余热未散,最忌水。不能让对方越过第二条暗渠,否则就会危及此墙。墙裂一个口子,不知要赔上多少人命去填。” “是,属下就去传令。” 噌!噌噌!片刻后,弓箭声不绝于耳。第一波数百敌军,才接近第二条暗渠,便尽数变成浮尸,顺流而走了。 余下的胡军兵马,一部分依旧守在河岸,一部分回报胡王。 几个时辰后,夜幕将临的时刻,天际边一堆堆黑影排山倒海而至。数万兵马疾驰而来,他们奉命,务必探明对方守军的数量,乘机夺下此河。 南无乡听了亲兵的报告,走出营帐,『摸』了『摸』铸成的城墙。这墙铸的很厚,也烧的很实,此时『摸』起来已经凉了。但他知道其内还有余温未散,依然不宜碰水。 “弓箭手上墙,对方到第二条暗渠后,放箭杀敌。弩兵上弩,对方过第一条河后『射』之,绝不能让对方靠近城墙。”南无乡命令到。他将这两条暗渠中,靠近胡人的称为第一条。这是弩的有效『射』程,靠近他们的称为第二条,这是弓的有效『射』程。 “诺!” 南无乡带兵只有这一段时日,面对这等数万人的攻势不免的心惊一番。只见对面,一排排铁骥在夕阳辉映下闪着冷光,绵延数里之远。一队队训练有素的骑兵,驰骋着自岸上跃入河中,激起浪花如雪。一条黑白分明的线逐步向前推移,满空里都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似乎全不曾将这丈五高墙放在眼里。南无乡回头看了看,己方将士五十万,同样排列俨然,黑压压连练成一片,在原上看不到尽头,这才放心了些。对方人数是己方数倍,远远看去更是接天连地,但这地方就这么点大,任他们人手再多,一次投入数万已是极限。其他的只能在后面加油、看热闹。 终于,在涉水过半之后,前几排的胡兵竟然毫无预兆的消失在水里。这就是第一条暗渠处了,此处水势又浅又缓,原本水深只到马匹的腿根处。但暗渠挖了一丈深,两丈宽,水势也变得急了不少。马匹到此失去平衡,再无法前行。 啾!啾啾!就在此刻,城墙上的弩箭手们,发起攻击了。这一次战了足有一个时辰,凉军不知放了多少箭,胡军不知折了多少人,至明月高悬才歇。 “右将军。今夜便由你守城了。城墙要过了今夜才能见水,到时就可将敌军放近一些再打。” “得令!”一名身着铁甲的精壮汉子回到。这是右参将,南无乡并非行伍出身,虽然被镇凉侯夸赞几句,但也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真的就有能力带领五十万大军。这些日子行伍和睦,全靠他手下的两名参将十分好用,这是镇凉侯特意捡拨的。尤其是这位右参,本就是凉侯选中在此地做主的人。 这一夜吵吵嚷嚷战了半宿,胡人也终于使出了强攻硬弩,虽然造成了凉军不少的伤亡,但却未能奈何的了这简易的城墙。河水太宽了,即便是强弩也要渡河过半才能够到城墙上的凉军,但在河中跋涉,弓弦难免粘水,弓箭的威力就会下降。反观凉军,拉弓搭箭尽在平稳之处,而所在的位置又高,占尽了便宜。胡人原本最擅长攻城之战,但他们的攻城利器早已在一路东进的途中消耗殆尽了,此刻只剩些简易的装备,又隔着条河,面对这丈五城墙,也极为难破。 大凉河水浩浩南流,昨夜交战的痕迹在河面上已无半点体现。 胡帐中,胡王询问了交战情况后,调拨十万人马,务必于午时前冲上城墙。这倒不是他舍不得兵马,而是,再多的兵马,在这里也摆不开了。 凉军内,南无乡命令左参将替换右参将,同时昨夜参与战斗的士兵也要换防。亦将十名高手中的一半派到城墙之上协防。 这一次胡军的冲锋要顺利一些,为了节省弓箭,左参军将对方放到了第二条暗渠处才开始攻击。经过昨日的攻击,第一条暗渠已被胡人尸体填满了,基本上失去了作用。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胡军在此处马失前蹄,互相践踏而死。 在第二条暗渠处,胡军的弓箭已经能起到作用。在弓箭的掩护下,有不少的胡军都冲到了河边。但此时的胡军实在是没有多少弓箭可用,在箭矢耗尽后,这群冲到墙下又没有掩护的胡军,如同待宰羔羊。这一番攻势,在胡军损伤大半后,终止了。 大凉河水血如墨。 胡军内,不少部落统领在王帐之中吵吵嚷嚷。胡王一脸阴沉,心中暗恨:当初不肯退兵的是他们,现在被堵住退路,自『乱』阵脚的又是他们。 “草已枯黄过半,此时绕路而行,只是被对方追上的命运。身后的追兵还有一个半日才到,尚有一日时间可以攻城。我们胡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对岸的敌人,必定要倒在我们的铁蹄之下。”胡王挺了挺身,“下午,黄沙部落、长风部落、苍狼部落轮流攻城。每次不『摸』到对方的城墙,不许撤退。我要用车轮战消耗对方的精力,然后百中选一,凑够一万勇士,夜间偷渡此河。” 南无乡营帐之内,众将领禀报战果。无乡听后,道: “经过如此长时间的攻伐,两条暗渠差不多已被对方的尸体填平,不再能够起到『乱』对方阵脚的作用了。下午对方必定会再度攻城,并且攻势更加迅疾,将我们修理陡峭的河岸也填平。之后对方便会出动真正的精锐了。现在为了节省箭矢,我要你们等对方过了第二条暗渠再攻击。” “诺!”众将领拱手应答道。 “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南无乡看着右参将似乎预言又止,便主动问道。 “启禀将军。末将认为,对方除了正面攻击外,可能会派小股的队伍,从其他地方绕道偷袭。这些地方虽然不适合马匹渡河,但不得不防对方弃了马匹,徒步渡河之策。” “嗯!你说的对。”南无乡点了点头,“夜间由你守城,那这些也由你自行安排就好。” “末将领命!” “右将军心思缜密,只是,这一战未必拖得了这么晚了。”南无乡看着右将军的背影,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