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乐乐点开林眠的朋友圈,随着食指快速滑动,她逐渐丧失兴趣。 “无聊!” 和林眠不同,关乐乐特别喜欢在朋友圈分享生活,她很享受好友点赞的快感。 夜色如银,霓虹璀璨。 关乐乐找好角度,拍照不忘露出新图大厦的金色灯牌。 她一边走,一边点开修图软件,瘦脸大眼补发际线,技术娴熟。 切回朋友圈,配图:今天也是努力工作的一天! 几秒钟后,收到十几个点赞,评论一水儿女神亲亲抱抱举高高。 关乐乐嘴角微微上挑,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忽然,她笑意一僵,视线所及之处,林眠坐在咖啡馆的露天藤椅上。 她放慢脚步,掏出手机,打算偷影一张逗逗主编。 取景框里,远处驶来一辆挂黄色牌照的黑色轿车,只见林眠起身张望,然后径直走向副驾驶,轻车熟路地坐了进去。 手机发出咔咔咔咔的连拍声。 关乐乐拨了拨额前散乱的刘海。 好你个萧红深藏不露啊! 目送车子离开,她连忙放大照片,噪点有点多,车牌没拍清楚。 不要紧,黄牌迈巴赫凤城就没几辆。 关乐乐看了眼她的卡地亚蓝气球,晚上9点半。 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又不着急回家,何必打车浪费钱。 没走出几步,脚下一硌,低头顿时乐了。 居然是萧红的戒指! 关乐乐谨慎地东张西望,捡起戒指,顺势套上无名指。 地铁里她喜不自胜,频频伸出左手欣赏。 腕表有些碍眼,假的就是假的,A货再真,也不如真货香。 关乐乐垂着眼帘,扫视其他乘客的手袋或手表,然后鉴别真假。 这是她坐地铁最大的乐趣。 — 公路局以前是个老家属区,人口稠密,生活便利。哪怕近几年周边陆续拆迁,高楼鳞次栉比,夜市的烟火气丝毫不受影响。 老张烤肉离林眠家不远,她是老主顾,一吃就是七八年。 去年夏天商业街改造,老张拓宽了门脸,食客更多。今年四月,有个过气的港台明星来光顾,被人发上了网,老张家就成网红打卡店。 眼下正值上客高峰,几十张小台满满当当。 林眠走位风骚,在人群中穿梭自如,边和老板寒暄,边找了个离烤肉炉很近的座位,肥瘦肉筋啤酒三两下点好。 她传授经验:“不能坐太远,不然有的等。” 谢逍正襟危坐,掸掉雪白衬衫上的一只花蚊子,瞥她一眼。 “晚上喝啤酒容易引起胃食管反流,你最好也不要吃这么多肉。” 等肉间隙,林眠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听罢这话,含在嘴里缓缓咽下。 “我今天高兴。” 刚刚秦北望发来前线战况,钱王异常生猛,十排十胜,这回他学乖了,没再要求打职业级。 谢逍解开领带,松了两粒衬衫纽扣,低垂眼眸,摩挲着腕表,一言不发。 林眠有些味同嚼蜡。 嘲杂喧闹的夜市,谢总仿佛自带屏障,浑身涌动着冷淡与疏离,与周遭的市井之气格格不入。 一错眼,谢逍正审视着自己。 “有事儿?”林眠问。 神烦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上周五下午,林建设去了趟市房产交易中心,咨询房屋产权证加名事宜,有位女士同行。今天下午三点半,他带着同一位女士再次出现,要求办理产权证加名业务。” 不等林眠回话,谢逍点开录音。 “逍总,林建设提交的资料齐全,窗口我们打过招呼,暂时以网络维护为由拖住了他,具体要不要办,等您进一步指示。” 谢逍按灭手机,手肘搭在膝盖上,给林眠思考的时间。 — 常二中周边的老旧小区拆迁在即,其中也包含林眠家的小区。招投标结果显示,青山集团负责施工承建。 谢逍了解过,青山集团计划按产权人给予拆迁补偿,具体数额未定,但肯定会是近几年相当给力的政策。 他派人盯了几天,林建设的骚操作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同时也确认房产证加名这事,林眠并不知情。 谢逍很好奇林建设怎么得来的内幕消息。 但他更在意地是,既然要加名,为什么不加林眠,难不成亲闺女还不如半路夫妻? 他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一五一十告诉林眠,她看上去没心没肺,实际外柔内刚,有主见又很敏感。 谢逍担心贸然提起会起反作用,没想到林建设心急,倒让他很被动。 — 林眠一口气将剩下的啤酒喝完,憋着劲儿不让酒嗝打出来。 她带着朦胧的醉意,注视谢逍:“什么意思。” 什么是等您进一步指示,你算老几。 居然派人调查我。 谢逍见她红着眼,理解为她不懂术语着急,解释说: “房产证上加名,就意味着加名的人成为该房产的共同所有人之一,律师说的资料齐全,是指三证完备,身份证、房产证和——” 谢逍一顿,“结婚证。” 他以前从没见过赵红老师的先生。 直到调查林建设,才得知他是厨师,除了文化水平不高,没事喜欢喝几杯,倒没什么其他嗜好。 林建设曾受雇于知名火锅品牌,手握一张炒火锅底料的秘方,最近这两年才开始跑夜间滴滴。 房产交易中心陪同的女士叫朱梦华,身材玲珑有致,风韵犹存,资料显示她和林建设上周五刚领结婚证,年底才满45周岁,比林建设小整十岁。 同为男人,谢逍理解林建设中年再婚的不易,可站在林眠的角度,林建设这种只顾自己的做法,实在操蛋。 他护短,忍不了,捡日不如撞日。 来不及与林眠通气,只好先下手为强,叫人拖住林建设。 — 林眠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重复:“什么意思。” 她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湮灭。 谢逍与她对望,林眠的半张脸笼罩在昏黄的灯影中。 一瞬间,他心跳乱七八糟。 如果柴乐下午不打这通电话,他肯定不会选择今天告诉她,他甚至人为制造了一次拖延的机会。 孙雅文同步过她的日程,不到九点那条约饭的消息,是他的试探。 如果她婉拒,他就会让柴律师想办法继续拖延,然而,她居然主动说要吃烧烤? 科学的尽头果然是玄学。 她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 成年人的世界,潜台词特别多。 谢逍垂下眼睫,喉头一动:“对不起。” 林眠哂笑,总觉得这句对不起太讽刺。 孩子没了奶来了,鼻涕流嘴里想起甩了,事做尽了知道错了? 她是林建设的亲闺女,她会不知道亲爹有古怪? 出差贴的字条,当然是计算好位置的。 电视屏幕的还在,浴室镜的没了,说明林建设曾带人回家,用了洗手间,却没有看电视。 母亲的相框总有位移,鞋柜的户口本不知所踪。 她不问,是成全父女俩仅有的体面。 结果,他轻易扯破她缝缝补补的人生。 她像夹在汉堡里的生菜,既不干脆,也不柔软,所有负面情绪翻涌而上。 任何一段关系,尊重是第一位。 谢逍越界了。 果然,相亲市场的优质大龄剩男都不正常。 林眠不想和他争吵,没意义,更何况生气容易乳腺增生,生闷气会子宫肌瘤。 她对谢逍没感情,本来就是合约婚姻,各取所需,等明天房子到手,立马离婚。 林眠喊来伙计结账,眼角剜他一眼,冷漠而平静地往反方向走。 公路局巷子东西贯通,五光十色的霓虹点缀着夜色,林眠迎面没入汹涌人潮,头也不回。 她宁可沉默,也不争辩。 谢逍望着林眠的背影,第一次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