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给谢逍发完消息后,林眠忙工作,头昏脑涨的,完全没空理会其他。 直到快下班,才看到他的回复。 【谢逍: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 搞文字工作,林眠是专业的,她一眼看出字里行间的细微差别。 这条消息是陈述句,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和谢逍以前约饭的口吻不一样。 他的笃定,让她多了几分好奇。 林眠盯着屏幕,捡日不如撞日,那就坦白局。 上天的安排,最大嘛! 她敲下一个字:【好。】 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咚咚”骇人。 “萧红,你出来一下!” 来人阴沉着脸,眼神在关乐乐后脑勺停留片刻。 林眠会意,不动声色揣起手机跟出去。 有种不详的预感。 来人叫赵晓宁,趣可杂志的校对主任,四十来岁,行事一丝不苟,以严苛到极致的校对要求享誉业界。 据说当年赵晓宁科一满分,系统判定作弊,她气不过,轴劲上头,刷刷刷当场连答三遍,次次满分,震惊驾校。 赵晓宁走得脚下生风,穿过大开间,径直出了编辑部大门。 出校样阶段最怕校对突袭,林眠忐忑不已。 赵晓宁用力推开电梯井旁边的防火门,消防楼梯间空无一人。 “强调过无数次,不要使用网络用语,你们怎么回事啊!”赵晓宁质问。 林眠:“什么网络用语?” 她实在摸不着头脑。 不滥用网络语言是纸媒组稿底线。 别说她升任主编不久,就是刚进杂志社做编辑,她也从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 赵晓宁亮出校样照片,“我需要一个解释。” 林眠狐疑着接过,眉头越拧越紧。 见鬼了! 这篇稿子,并不是她提交终审的那版。 核红后的稿件她记得,唯独没有这篇。 兹事体大。 “破防!这个词每次开会都强调,不要用不要用,你看看这篇稿件,一共八百字,每隔两百字就会出现一次!” “你们怎么审的?”赵晓宁措辞十分谨慎。 林眠语塞。 媒介迭代,短视频迎来井喷式增长,杂志的出刊却更加严格。 四年前,趣可调整了编校流程,由原来的“三审二校”变成“三审三校”。 定稿后初校改红核红,主编完成复审,二校再次改红核红,然后提交给总编辑温慈终审,之后进行三校。 生活版的复审阶段由林眠负责。 面对质问,林眠一时毫无头绪,赵晓宁私下找她,怕也是有所怀疑。 “晓宁老师你放心,明天中午前,我一定给你答复。” 必须先稳住校对主任。 “明天九点,你来找我!”赵晓宁说。 林眠猛点头,再四感谢。 — 默乐那边,谢逍今天的会议进度非常不顺利。 没说几句,财务总监借心脏病犯了想尿遁,谢逍掏出一瓶丹参滴丸,那家伙又说他腿肿,各种借口,就是不想开会。 还有好几个高层,明里暗里表达了对此次会议的抵触。 亲侄与战友,裴仲樵左右为难,他吸着氧苦劝。 “老二啊,你看看现在这情况,我们老弱病残的,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大家精神放松了,会议也能继续了。” 这大侄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近人情,过分刚毅。 见谢逍不接话茬,以为没戏了,裴仲樵与众人眼神交换,轻轻摇了摇头。 默乐背后真正的话事人是裴伯渔,大哥的面子,不能不给。 裴仲樵深呼吸,预备拔掉吸氧管。 “可以。”谢逍突然松口。 大伙震惊。 裴仲樵脸上又惊又喜,大侄子居然肯听劝了? 谢逍摩挲着婚戒,起身走出会议室。 跟媳妇学的,不和烂人计较。 吃过午饭,谢逍破例没有午睡。 他打开google搜索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为什么撤回消息。 好家伙,仿佛土狗进了大观园。 高赞的答案是——发出,撤回,是不想打扰,可心里又放不下。 是嘛? 谢逍望着林眠的头像,想起常熟酒店的定位。 他似乎有点理解,原来林眠这是不好意思。 谢逍一顿脑补,决定给点回应,好接住媳妇的“别扭”情绪。 昨晚没吃好,今天必须补上。 于是他让孙大胜找孙雅文对日程,安排接林眠下班。 — 林眠心事重重,回到办公室,关乐乐罕见的准时下班了。 卷王终于服软,她很感慨。 笔记本电脑下方露出半截牛皮纸信封,还有Ada留的字条。 林眠打开信封,抽出一张A4纸,是朱梦华给的预备党员转正流程。 【Ada:姐,刚朱老师来找你,她直接把那张纸放你桌上,我怕关乐乐又问东问西,干脆找个信封装起来,你记得看。】 林眠欣慰不已。 Ada眼力见儿大涨,工作越来越细致了。 【林眠:respect!继续保持!】 本来自在独立的办公室,自从关乐乐搬进来,林眠和她面对面,每天上班犹如上坟。 之前短暂离开座位,能说走就走,现在得先锁屏,她不习惯,好几次粗心大意。 上个班而已,还上出了谍战片的体验感。 — 手机振动,谢逍言简意赅:【下楼。】 林眠提着笔记本电脑,老远瞥见那辆黄色车牌的迈巴赫,她皱了皱眉。 过分高调了。 吸取前两次的教训,林眠拉车门的手犹豫了一下。 谢逍说的是他来接,她理解为字面意思,拉开副驾驶门。 “姐!” 林眠点点头,后排没有人。 原来是我派司机来接你。 林眠扣好安全带,闭目养神,没问去哪里。 车子发动,司机过分自来熟,一路东拉西扯,喋喋不休,和昨晚送谢逍时判若两人。 “姐,我是雅文堂哥,我叫孙大胜,雅文在家常跟我们说起你。” 林眠茅塞顿开。 难怪从常熟回来能遇见谢逍,Ada居然在她眼皮底下玩起了无间道。 林眠笑笑,话里含了个软钉子,“都说我什么?” 孙大胜听出潜台词,双手攥紧方向盘,余下不再多话。 不多时,车子拐进停车场,没等熄火,呼啦围过来五六个服务生,一字排开,点头哈腰地候在车外。 有人替林眠拉开车门,接着又换了个人引她上楼。 林眠四下巡看,直到棱角墙面和射灯映入眼帘,她才后知后觉。 这是那个私人会所。 “林老师,逍总在隔壁还有个会,预计还有二十分钟。逍总吩咐了,您如果饿了,想吃什么直接点,不用管他。” 会所经理客气地引她落座,各种进口水果的果盘,现做的各式小点心变戏法般摆满 林眠:“谢谢,不急,我不饿。” 笑死。 说的一起吃饭,先吃是几个意思。 开会开到私人会所,也是绝无仅有。 于是,超豪华的大包间里,林眠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打开笔记本忙工作。 刚刚在车上,孙晓宁如约发来了那份“破防”的稿子。 林眠记忆犹新。 关乐乐写的,那是她加入生活版的第一篇稿件。 水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