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的怨气,在周一集中爆发。 都是公司的牛马,谁又比谁高贵多少。 关乐乐傲慢地倚着工位的隔断,居高临下,一副上级领导的款儿。 主编助理的title再拉胯,也比小小的资深编辑强。 苏西紧贴椅背,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上,二郎腿高高翘起,脚尖有节奏的肆意晃动,露出浅灰色的香蕉跟RV女鞋。 大开间剑拔弩张。 撕头花大战,一触即发。 Ada放下水杯,从对面工位上过来。 她刚想开口说话,只听外头地弹簧门咣铛响了一声。 有人进来。 众人齐齐望过去。 朱芳华手握一沓卡券,闪身抬头的瞬间,脚步一顿,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 “大家伙开会呐。”朱芳华是个人精,瞧出气氛不对,寒暄着转身要逃。 拉扯焦灼。 朱芳华来的突兀,却恰到好处。 Ada喊声响破屋顶,热情备至:“朱老师,您上来有什么指示?” 朱芳华熟练地装傻,仿佛刚才想跑的另有其人,她往孙雅文这边走,“小孙真是出师了,说话和小林一模一样。” Ada礼貌微笑,候着朱芳华说正事。 朱芳华数了数手里的卡券,按编辑部的人数数出来几张,递给孙雅文,“工会发福利,周三下午场的电影,呐,这是票!数数够不够!” “朱老师,别又是货抵呀!上回佳宜的面膜还没用完呢!”有人看破套路,哀嚎一声。 所有人哄笑。 趣可业务广泛,源于张延亭财务出身。 得益于早几年她到处买楼,约莫有十几处的5A写字楼。 上海和凤城的编辑部,都是趣可自己的产业,单就每年房租成本这一项,趣可能少花不少钱。 近几年,趣可在商业表现上愈发激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合作对象,不论体量、不分大小。 传媒圈爱攀比,有同行嘲讽她Low,张延亭不以为意,愈发变本加厉。 她常说,能省才会花,那些高码洋杂志看着外表光鲜亮丽,实际上,别说办公楼,连前台的招财锦鲤都是租的。 异业合作货抵多,又不好变现,最常见的,就是当福利发给员工。 佳宜美妆的面膜就是这样来的。 在职员工每人发三大箱,一箱三十盒,一盒五贴。 将近500张面膜,就是一天贴一张,也得一年半。 朱芳华没急着反驳,先横那人一眼,半带轻笑:“就你们编辑部事儿多!” 她环视众人,刻意强调:“必须都要去,要打卡的哈!” 说完,她眼风扫过关乐乐,若无其事,什么也没说,推门走了。 — 地弹簧门再次咔嗒响起。 关乐乐拿过“电影票”,正反看了看。 不就是一张盖了红章的卡片,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电子票根。 她略略失望,还有点懵:“工会是什么?” 关乐乐从来没听过这个词,带着遥远年代感的土气。 “怎么!你们洪量引擎没有工会的呀!”苏西嘲讽。 2009年,趣可杂志社正式完成转企改制,从有编制的事业单位,成功跨越到了股份制传媒集团公司,它却罕见地保留了原有的部分配置,比如,工会。 职工自愿结合的工人阶级的群众组织。 逢年过节的员工关怀,三八节、五四青年节、儿童节等等,福利基本都从工会出。 苏西从外刊跟着TarcyWu到趣可的年限不长,她其实也不大了解工会的调性,此时呛声,纯粹为了奚落关乐乐。 谁让绿茶表整天把洪量挂在嘴边。 关乐乐瘪了瘪嘴。 她确实不知道洪量有没有,但那不重要。 “走吧,该开选题会了。”关乐乐提醒各位。 话题再次回到原点。 借发放电影票,Ada劝苏西:“憋一天肝气郁结,气一下甲状腺结节,何必呢。” 苏西莞尔:“给她脸了!”她声音很轻,但足够关乐乐听清。 Ada差点栽倒。 关乐乐已经走出几步远,听到这话,又背身退回来,眼中添着似笑非笑的味道,双臂抱胸,端详众人。 “选题会是每个编辑必须参加的重要会议,不能无故缺席,这是温总定的规矩,在座各位都比我来得久,理当更清楚。” 关乐乐踱到Ada工位旁,缓缓抚摸着她的名卡,“不参会的且又没有正当理由的,不好意思哦,我要跟温总汇报了。” 末了,她抬起俊俏的下颌,趾高气昂往会议室走。 “苏西,她跟你卯上了。”提到佳宜面膜的那个编辑一笑,起身追随关乐乐。 编辑们陆陆续续跟上。 转眼,大开间就剩Ada和苏西。 见苏西不为所动,Ada手指不停地叩动桌面,急的嗓子眼直冒火。 苏西眼皮一翻:“笑脸给多了,惯的全是病!想去你去!” Ada点头,抱着笔记本飞奔而去。 苏西掏出手机,继续和Tarcy的聊天:【那个绿茶真是有大病好伐啦!受不了一点!】 【Tarcy:easy,easy,宝贝你再忍忍,很快很快。】 【我真想大嘴巴抽死她!】 【我也想。】 吴友之发来一个窃笑的表情包。 苏西秒懂。 寄人篱下,当然要看人脸色行事。 何况,是杂志社这种女人多的地方,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分分钟落地成盒。 苏西决定跟Tarcy来趣可,她不仅做好了“宫斗”的准备,还做了功课。 不夸张的说,《Cute》是造神的。 有粉丝统计过,现今娱乐圈的不少顶流,还没火起来之前,基本都上过趣可的杂志封面。 虽然相比五大刊的时髦,趣可又土又怂,但丝毫不影响它的行业地位。 它依然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纯本土女性期刊,三十年不变。 尤其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时尚杂志都相继停刊了。 张延亭说过,风光过又如何,活得久,才是最大的赢家。 这一点,苏西深深认同。 — 小会议室。 关乐乐意气风发,大谈她对生活版一月刊选题的设想和要求。 编辑们键盘敲得劈啪作响。 Ada满面愁容。 十点了,主编居然没来上班。 这很不像她。 HR李发来消息:【你们主编请假了。】 Ada愕然。 每年集团春晚,趣可会颁发各种奇葩奖项,表彰年度先进个人。 其中有一个叫“我爱我家”奖,全集团只有三个名额,奖励一座10克黄金的小摆件,杂志造型,非常小巧可爱。 获奖要求非常变态:全年连续正常出勤且无请假早退现象。 重点在于“连续出勤”,意味着不能休年假。 Ada认识林眠五年,眼看她拿了5个小摆件,金光闪闪的。 本以为今年会是第六个,现在看来,功亏一篑了。 Ada替林眠叹了口气。 她一贯的性格,可以买贵的,但不能买贵了。 能请假,八成又是因为林建设。 — 与此同时,市局交警队办事大厅。 上午十点。 大厅里人声鼎沸,像春运时的火车站,又像流感期的市医院。 林眠正在排队交罚款。 已经等了一个小时,前面显示还有5个人。 不带行驶证,根据情节轻重,由交管部门处贰佰元以上两千元以下的罚款。 林眠咨询过王警官,像林建设,能进拘留所,属于情节极其恶劣,封顶罚款2000块。 她今天要做三件事。 第一,交罚款、买交强险、补滞纳金; 第二,去市拘留所接林建设; 第三,去医院看张良的手术情况。 居然没有一件是让她痛快的! 林眠强迫自己控制情绪,生气容易乳腺增生,得不偿失。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活得相当割裂。 谢逍在,就是青春偶像剧,霸道总裁爱上我。 谢逍不在,就是狗血世情剧,家长里短接地气。 以至于她一睁眼要先思考——今天是什么题材。 早上走的时候,谢逍还没醒。 于是,林眠知道,今天是家庭伦理剧。 — “还有别的卡吗,这张刷不出来。” 林眠一愣:“消磁了吗?” 工作人员犹豫,又刷了一遍,报错。 林眠摸不着头脑。 第三遍,依然刷不了。 身后队伍里开始焦躁,穿夹克衫的男人轻微跳脚:“行不行啊,不行明天再来。” 林眠把短袖挽成背心,露出手臂的一圈纹身,低眸剜那人一眼。 “你办,你办,你办……”夹克衫别过头去。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 “有现金吗?”工作人员问。 林眠抿紧嘴唇,踌躇片刻,“我能不能刷信用卡?”这话一出,尴尬得自己都笑了。 谁家交罚款刷信用卡。 交管部门还得承担手续费。 得到否定的答案,林眠吁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那是她工资卡,她确认里头有钱,不会刷不出来。 “不然你先查一下,万一搞错了呢。”工作人员提醒她。 林眠点点头,让出办事的位置,在旁边摆弄手机银行App。 扫脸。 登录。 她瞳孔地震,脑中突然爆发一阵尖锐的高频蜂鸣声。 夹克衫以为她被人骗了钱,凑过来看热闹。 他下巴好像脱臼了一样,“啧啧,小姑娘真人不露相哈!”夹克男感慨。 林眠惊得变了脸色,当场呆住。 银行卡余额: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 八位数? 何德何能! 她的卡比命还薄,何德何能也有这泼天的富贵!! 不一会。 林眠回过味儿来。 诈骗,要么就是银行失误。 她看过类似的社会新闻。 银行把800块打成了800万,结果储户把巨款挥霍了,按照我国现行法律,这种行为属于不当得利,后果很严重。 林眠平复心情,拨通银行电话。 “林女士您好,系统监测到您的银行卡突然大额进账,触发了我行的反洗钱风控模型,需要您携带身份证、银行卡,到柜台咨询风控情况,做好尽职调查,解释银行卡为什么会出现异常交易。” 林眠:“???” 离了大谱了! 今天成了犯罪悬疑剧? 真是每天元气满满地接受新打击。 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