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院了?”谢逍收回视线,抬手摸着下颌,兀自问了一句。 裴遥低应一声,不答反问:“你不知道?” 他见过林眠,活蹦乱跳的,一点看不出高反刚出院的样子。 谢逍扭头看向裴遥,眉头一挑,狐疑问:“你知道什么?” 近朱者赤,和林眠相处久了,他也开始注重语意和措辞,大哥分明是话里有话。 裴遥没想到谢逍揪住了他的语病。 早上见面时,既然林眠没有主动提起去哪儿,他自然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 “老二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裴遥把话题踢回去,每每涉及林眠,他这个弟弟总是不够冷静,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前阵子林眠父亲把人打进医院,人家摆明不想让他知道。 他倒好,不仅特意找人疏通打点,还嘱咐办事的警官一定要瞒着林眠。 爱一个人,不就是该让她知道嘛,怎么还当起了田螺哥哥。 谢逍轻微扭动脖颈,喉结滑动,“咱俩不一样,你不懂。” “这话我赞同,反正‘假结婚’的又不是我。”裴遥戏谑一笑,将逻辑重音放在假结婚三个字上。 他确实对得起那些年看过的宫斗剧,林眠不经意间的细节,恰好暴露了他俩相处的不熟。 谢逍一脸黑线:“裴老大你说话得负责!什么叫假结婚!” 裴遥露出个看透不说破的表情,“我言尽于此,自己揣摩吧。” 老二这两口子,明明领了结婚证,却客气得像上下级。 弟妹特意用小号加群,明摆着敷衍了事,更别提什么时候办婚礼,这俩人连住都没住在一起。 电梯到达高层套房。 一开门,两个保安左右迎上来。 裴遥回身,见谢逍一动不动,催促他:“怎么不走?” 谢逍摁下一楼按钮:“找我老婆去。” 轿厢门关闭,裴遥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回到房间,他顺手打开电视机,画面上正播放着米林暴雨的新闻。 裴遥左思右想,掏出手机拨给谢逍的司机兼保镖,“小高,老二要去派镇,你陪他去,路上小心点。” 司机一米九的身高,苦着一张脸快哭了,他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好裴遥的电话就进来了。 “大哥!大哥不好了!我逍哥,逍哥他开车自己去了!” 他一个司机,当然不敢做老板的主。 “逍哥不听,他那脾气您比我清楚,真是,大哥对不起,是我,是我工作失职。”小高连连道歉。 谢逍有三个司机,待在凤城时,孙大胜负责接送他。 其余两个司机,一个姓高,一个姓张,都是部队退下来的特种兵,也是熟人的关系,在裴家快十年了,主要陪谢逍出差,保护他安全。 “靠!”裴遥罕见地爆粗口。 米林暴雨,山路难行,但凡有个好歹,他爸妈能杀人。 这个老二啊! 林眠给你下迷魂汤了吧! “你抓紧时间去追他!”裴遥当机立断。 — 车子飞驰。 从酒店出来,越往派镇方向开,雨势越大。 雨刮拨到最大档,速度快到刮水时起了重影,如同飞出去一样,依然抵挡不住暴雨的冲刷。 夜黑,能见度极差,打开远光灯,也只能勉强看清不到三十米。 谢逍的右脚,始终踩在油门上。 林眠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与其说他不信定速巡航,倒不如说,他迫切的心,尽数体现在了轰油门的力度上。 — 同一时刻,林芝市医院急诊科。 医生办公室关着门。 两个急诊护士并肩而行,其中一个推着护理车走过去,又退回来几步,偷偷从门缝瞄一眼。 里头的人听见响动,快步过来,啪嗒一声,从里头锁上了房门。 “今天是怎么了,值班室的门可从没关过。”推车的护士说。 另一个护士催促她快走,“别看热闹!大主任正骂人呢!” “为什么,主任脾气那么好,谁惹他了?” “听早班讲,曹医生让209的病人出院了,人家居然是谢主任的家属,院长亲自追究,一定要让大主任今晚给个说法。” “209?那男的居然是谢主任?难怪人家不问我吊瓶什么时候打完!真是的,早就听说对口医院有个钻石王老五,早知道我进去跟他多说几句话。” “得了吧!人家有家属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拐进走廊尽头的护士站。 — 雅鲁藏布大峡谷。 玉松岛南迦巴瓦观山野奢打卡地。 风大雨急,吹得营地帐篷呼呼作响。 远处,木栈道受暴雨冲击,木料发出咔咔的劈裂声。 郭淮冻得直哆嗦,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块帆布地毯披在身上,连连呛声。 “这是造的什么孽呦!我老郭一把年纪还要受这个罪!还有没有天理!说好的雪山呢!雅江呢!” 罗会林瞟他一眼,幸灾乐祸:“下午坐快艇上岛那会,你腿脚可利索了!” 郭淮声音明显发蔫,“我算领教了,这西藏真不是一般人能来的了的,哎,那谁,小关,小关哪里去了?” 不得不说,郭淮看人挺准,使唤人也是一把好手。 他早就发现关乐乐有心巴结几个中高层,尤其是温慈,简直就是贴身丫鬟。 “小关?小关在前头伺候领导呢!”发行部副总监王乐哂笑。 他从旁边的帐篷又捡了一块地毯,搭在郭淮背上,朝罗会林点了个头,“你们行政人事从哪儿招来的。” 狂风暴雨,一帮人被困在江心岛,手机打不通,只能被动等待救援。 罗会林正烦得不行,一听这话,更气不打一处来。 “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行政部扣!”她四两拨千斤,怼了回去,好险。差点脱口而出是温慈特招的。 气归气,她脑子还算清醒。 毕竟,能在趣可做行政主任,嘴严是第一要务。 罗会林擦掉额角的雨水,欠身探出帐篷外,张望着墨黑色的天空,叹了口气,“小林还是明智。” — 拉萨火车站。 检票出站,林眠低头看表,晚上十点半多。 她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理了理额角散落的碎发。 研究了一会指示牌,沿着电梯下到一楼后,又绕回进站大厅,找了个看上去安全的角落,靠着椅背休息。 没错。 林眠并没有被罗会林蛊惑。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放弃雅鲁藏布大峡谷。 本想买机票直接飞,然而,从林芝到凤城,每天只有一班,未来三天的机票全部售罄。 为了不耽误周日扫墓,她买了中转火车票。 先从林芝到拉萨,然后从拉萨回凤城。 林眠找到一个直饮水机,接了半杯温水,一边喝,一边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快餐店。 今天饥一顿饱一顿的,人在囧途,这回倒觉得饿了。 喝完水,她拉着行李箱去洗手间。 仔仔细细洗过手,又掏出一次性毛巾擦擦脸和脖子,好让整个人看上去没那么颓废。 拉萨海拔比林芝高,可能她是坐火车上来的,高反的感觉倒不如先前强烈。 火车站东北角,有一间还在营业的肯德基。 林眠点了个汉堡套餐。 刚咬第一口,沙拉酱甜腻的味道,引得她一阵干呕,硬是喝了小半杯可乐才压下去。 她翻出红景天口服液,还是谢逍给的。 一次性扎开五瓶,吹排箫一般,挨次喝净。 以防万一吧。 这可是在拉萨,万一再高反晕倒,既没有谢逍,也没有张若愚能救命了。 想到谢逍,林眠紧忙咽下汉堡,翻出手机。 大巴上本想给他发个消息,结果被林建设的电话打断了。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看着聊天框,林眠突然有点心虚,谢逍明确说过她需要再观察两天。 然而很快,她又说服了自己。 火车票证明,她没有出去玩,相反,她正上演着一出“人在囧途”。 待林眠拿定注意,预备发消息,手机已经自动息屏了。 摁半天没丝毫的反应。 她心下一沉。 手机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