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茵的灵位前,南书燕端端正正的上了一炷香。 归以中含笑对着灵位道:“茵儿,你总是怪我不该将安安送去梅云观,如今她好好的的回来了,你会原谅我吗?” 灵前青烟袅袅,寂寂无声。 灵位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没有正面,只有一个远去的背影,在袅袅升起的淡淡烟雾中,似乎那姣好的背影带着说不出的愁绪和怅惘,正飘然远去。 “父亲,你当年为何要将我送去梅云观?”南书燕突然问。 “你出生后没多久,你祖母便病了。梅云观玄灵到站说你与你祖母八字相克。若想祖母病号,便要将你送出归家。”归以中说的有些艰难。 “父亲,难道你真相信我与祖母八字相克?”南书燕转过身一瞬不瞬看着归以中。 前世今生,她需要一个答案。 “我亦是不相信,但你祖母相信。”归以中有些落寞,“当时,祖母病得很重。” 屋内寂然,好一阵,归以中轻声道:“对不起,安安。” 南书燕收回视线,望着薄薄烟雾中女子的身影,没有说话。 从灵堂内出来,石贻已经带着大夫等在门口。 大夫姓杨,已经住在归家多年。他细心为南书燕诊过脉,确定她只是因劳累气虚引起的眩晕,归以中才放下心来。 回去时,归以中突然问:“安安,你想不想看看你阿娘的模样?” 南书燕看向她。 “我的书房里有她的画像,我想着她是你阿娘,你定然会想知道她生前的样子。”归以中语气中又隐隐的期待,南书燕点点头道:“好。” 归以中的书房布置的很简单,靠窗的桌上,放着一个青花松鹤纹笔筒,笔筒通体晶莹剔透,青色的松鹤纹清雅有致。 归以中看她看着笔筒,便道:“这个笔筒是我亲自烧制,上面的松鹤却是你阿娘手绘。” 南书燕伸手触了触笔筒,没有说话。 归以中打开博古架是你阿娘。” 画中女子眉若远山,双目如水,神态也是各不相同,从最开始的顾盼神飞,到娇嗔,慵懒,舒心。再到后面轻锁蛾眉,大概便是阿娘的一生了。 阿娘在归家,过得并不幸福。 她翻到最后几张,俱都是背影了。 归以中唇角含着一丝苦涩的自嘲,“这几张是你阿娘去世后画的,时日久远,越发不敢想她的脸,只将她的背影画了下来。” 外面夏虫唧唧,南书燕有一些烦躁。 她将画像卷好,又将它们依样放在柜子里,才道:“父亲,你教我做瓷吧!” “做瓷,”归以中一怔,笑着摇头道:“做瓷太辛苦,不适合姑娘学。我正在物色合适的先生,等过几日便教你琴棋书画?” 南书燕目光坚定,不为所动,“归家是有名的瓷器大家,我作为归家的一员如何能不懂制瓷。我想知道父亲不想让我学做瓷的理由是什么?” “安安,做瓷器太辛苦,你是我女儿,我只想让你活得轻松一些。”归以中耐心的解释,“等到你及笄后,我一定为你找一个温和有礼的夫君,你便可以安稳一生。” “父亲果真认为找个好夫君便可安稳一生?” 南书燕道:“可是父亲有没有想过,若你为我找的夫君是个伪君子呢,到时我该如何自处,那时候父亲还能帮我吗?又或者,他不是伪君子,但人的一生又有几人能永远保持初心,若是他厌倦我了呢?难道父亲也能为我做主。就算他不是伪君子,也一直尊我敬我,但若来这世上,难道就是为了找个好夫君?” 归以中哑口无言。 她说的这些都对,只是他潜意识觉得,姑娘家最好的归宿便是找个好夫君被呵护一辈子。 “父亲,我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好夫君只是锦上添花,有没有并不是很重要。”南书燕道:“我想学会做瓷,我想将命运抓在自己手中。” 归以中眼睛亮了亮。 女儿说得都对,可是要将瓷器做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的女儿,他不忍心她受苦。 “安安,你若想学技艺,可以学习女红。”归以中婉转的拒绝,“你个姑娘家,做瓷实在不适合。” “父亲是怕我娇气,还是怕我没有天赋?”南书燕挑眉问。 归以中:“安安” “若是父亲怕我娇气,我觉得父亲完全没有必要担忧。”南书燕将双手伸到归以中面前。 归以中瞬间脸色大变,他捉住面前那双纤细的手腕,声音颤抖道:“安安,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少女纤细的手指上,各种伤痕交织,若是不看面容,谁会想到这是一双少女的手。 “她们居然敢这样对你?”归以中脸上的温和消失不见,眼里隐隐燃着一团怒火。 南书燕冰凉粗糙的手掌按住父亲宽阔的手掌,认真道:“父亲,我给你看我手的意思不是为了告诉你我受了多少苦,也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去出气,我只想告诉你,我真的不怕吃苦。” 南书燕语气怅然而坚定,“这么多年,我身无所长,但我唯一学会的便是不怕吃苦。父亲,我喜欢瓷器,从我踏进归家大门,看到这屋里各种瓷器的时候,我便喜欢上了它们,我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如父亲一般,烧制出这样精美纯粹的瓷器。” 归以中渐渐平静下来。 女儿刚回来时,他只想着要好好补偿她这十多年的流离之苦,想着为她找一个夫君,让她安稳无忧度过一生。 但现在,他不能忽视她是他的女儿,在她身上也流着和他一样的血,一样的倔强执著,或许冥冥之中,他对瓷器的热爱也刻在了女儿的骨肉中。 这样想的时候,他隐隐有些期待和激动,“安安,你真的想好了,要学做瓷器?” 南书燕坚定的点点头,“我想好了。” 归以中敛了笑,正色道:“既然你想做瓷,我便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