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潇抱着孩子，挂号，就诊，然后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带孩子去做检查。 　　 程阮跟在他和孩子身后，看着他为儿子忙前忙后，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没人帮她的时候，她还能坚强撑着。 　　 可一旦拥有过这份安心感，还怎么让她再回到那个缝缝补补的，满是苦难与不安的世界？ 　　 然而这一辈子，能有这一晚的共处，能看着他为孩子忙前忙后这一回，程阮又觉得也算没了遗憾。 　　 将来有一天，迟早会有那一天，在她撒手人寰之前，她会把真相告诉孩子。 　　 她始终认为，每个人有权利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当她说出那一切之后，她希望孩子至少知道，他父亲也曾抱过他，也曾心疼他，紧张过他。 　　 而他父亲不是坏人，也没有死，要怪就怪她这个自私而无能的母亲好了。 　　 程阮机械般跟着霍子潇的脚步，然而眼中却始终噙着泪水。 　　 她很想记住这一夜的每分每秒，头脑却时不时陷入空白。 　　 一个天亮后就会失去的人，她要怎样把握？ 　　 她注意到有人望向他们的目光里有羡慕之情，大概是觉得他们一家三口温馨和谐吧？ 　　 会觉得她有个英俊帅气的丈夫，孩子有一个负责有担当的父亲吧？ 　　 可谁又知道，她这看似和谐的一家三口，只有这一晚的团聚时光。 　　 她甚至不能让孩子喊一声爸爸…… 　　 经过检查诊断，医生确定了孩子的病情，高烧引起惊厥，送医及时，没有生命危险，总算虚惊一场。 　　 但病情来得急，光打针吃药不够，得连着输几天液。 　　 然后他们带孩子来到了病房里，等护士给输上液，儿子终于渐渐睡得安稳了。 　　 程阮握着儿子的小手，看着他安睡的神态，收紧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松弛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看看窗外。 　　 再有半个小时，天就亮了，他也该走了。 　　 霍子潇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青灰色的世界，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 　　 程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在带着孩子来医院的这一路上，她不止一次看过他。 　　 他阴郁的侧脸，表情晦暗，让人猜不透。 　　 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她家小区楼下，程阮不得而知，但他眼下已有了因缺觉而产生的黑眼圈，眼中更是布满了红血丝，显然已经很疲惫。 　　 她帮孩子掖了掖被单，走到窗边，然后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平静地对霍子潇说道：“你出来一下吧，我有话跟你说。” 　　 急诊室都是大病房，其他病人都在输液和休息，他们不方便在这里谈话。 　　 霍子潇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径直走向病房外。 　　 两人来到一处无人的走廊。 　　 “今晚多亏你帮忙，不然我真不敢想，”程阮说着，从钱包里拿出现金，递向霍子潇：“这是你刚才垫付的医药费，我手机坏了，转不了账，就给你现金吧。” 　　 他盯着她手里的钱看了两秒，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不过他没有跟她拉扯，接过了那几张百元钞票，放进了兜里。 　　 “所以你老公呢？孩子生病，他干嘛去了。”他语气淡淡的，眼里却是一种审视的目光。 　　 “他临时有事，加班。”程阮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早已想好的答案。 　　 霍子潇一下子就笑了。 　　 程阮不知道他是否看穿了自己的谎言，低下头去，不再看他的眼睛。 　　 他眼中那种类似讥讽的神情，令程阮无地自容。 　　 “你赶紧回家休息吧，我这边没事……” 　　 不等她说完，霍子潇却打断了她。 　　 “不问问我为什么凌晨三点还在你家小区楼下？” 　　 她不自然地笑了下：“肯定有你自己的原因吧，还好碰巧遇到你，不然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办。” 　　 “不是碰巧，我一直没走。”他直截了当说道，“因为想看看你老公长什么样子，或者说，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老公。” 　　 程阮心脏收紧，暗暗要紧牙关，然后平静温和地抬头看向他，“他今晚临时加班，没回来。” 　　 霍子潇不耐烦地点头，打断了她：“你刚才说过了。” 　　 “要我拿出结婚证给你看么？”她的话语也变得锋利起来。 　　 感情要快刀斩乱麻，温吞的态度，犹豫的行为，只会害了彼此。 　　 “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程阮当即拿出手机，想给他看存在手机里的结婚证照片。 　　 但一看那碎掉的屏幕又想起手机打不开了。 　　 “手机里存着照片，等我修好手机就给你发结婚证的照片，你联系方式是……” 　　 “程阮。”他打断了她的话，“我看起来很像傻瓜吗？” 　　 程阮心头一滞，随即坦然说道：“我没骗你。” 　　 “你的鞋柜里只有一双男士拖鞋，没有任何男人外穿的鞋子，就算他只有一双鞋子可以穿出去，但为什么那双男士拖鞋的底是干净的？” 　　 “你翻我柜子？” 　　 “还用翻么，你放鞋的时候，我看到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着：“还有洗手台上，只有你和孩子的牙刷，毛巾也只有一条粉色和一条儿童毛巾。你的阳台上，也只挂着一件男款体恤，连一双男人的袜子和内裤都没有。所以我猜，那T恤是你自己的，只不过是男款罢了。” 　　 程阮双手开始发抖，喉咙开始发紧，很痒，想吞咽什么东西，却干涩的连口水都没有。 　　 霍子潇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弹出一支，递给她：“来一根？” 　　 她想推拒，但手已不由自主地伸过去。 　　 就在她要碰到那根烟的时候，他的手往回一撤，手指用力，将那烟折断了，随手一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看见你放在浴室柜下面的烟灰缸里有烟头时，我差点就相信你有男人了。因为我记得很清楚，你不抽烟，甚至一闻见烟味就头疼。” 　　 程阮手放下来，肩膀颓败地垂下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如直接告诉我。” 　　 既然已了解到这份上，就别再让她受这份精神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