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在外面等得焦急。 这按道理来讲,这寻常人坐一会儿也该走了才对。 可是这小小姐怎么一待就是这么久,还有两个陌生男子在。 老婆子的心头打起了鼓,砰砰砰。 抬头看了眼灼热的太阳,已经到达树冠的位置,说明这时间已经接近正午了。 小丫头站在院中,头顶着烈日,不停地用自己系在腰间的手帕擦拭额间的汗珠。 皱着浓眉,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老婆子耳边传来几声轻咳的声音,一转头就看到那丫头正掩着唇,作咳嗽状。 老婆子于是道:“傻孩子,往这边来些,站在那里多热!” 布满了老茧的手指着她旁边的树荫,眼神怜爱地看着小丫头。 小丫头看着,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 她是个胆子极小的,老妈妈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说话做事总是比她们有分量。 哪里敢和她们站在一处? 看着小丫头站在自己的身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 老婆子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髻,眉眼含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头发也是这般的浓密油亮 不似现在这般……” 说着,老婆子用手顺了顺垂在胸前的几缕头发丝。 花白相见,偶有几根黑丝穿过,用一条麻绳系紧捆在一处。 小丫头闻言,近距离地看着老婆子。 那长满了皱纹的眼皮已经看不到一块白皙的皮肤了,全部都是细密的褶子。 但是那双眼睛偏生很是精亮,透着能将一切看穿的智慧。 小丫头动了动自己的脑袋,她不是很喜欢别人这样接触她。 小声地道:“谢谢婆婆夸奖!” 声音是那怯生生的谨慎,没有刻意的讨好意味。 老婆子越看越喜欢。 但是她方才注意到这丫头似乎不喜欢自己去碰她的头发,于是慢慢将自己的手放下,背到身后去,看着小丫头明亮的眼睛道:“我以前也有一个如你这般大的孙女,她要是……也该如你这般了。” 听着老婆子的欲言又止,小丫头疑惑地望着,正打算再问些什么。 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冷予惜那张清丽的脸露了出来,双手扒在门框上,朝着她们这边看来。 笑着对她们讲:“原来你们在这里呢!” 随即冷予惜又皱着眉头道:“刚才叫你们好几声,没有听到吗?” 老婆子神情一变,看着对面的小丫头。 发现那丫头也是神情惶恐,老婆子脑海里飞速旋转着,随即躬身道:“是老身的失责 还请小小姐责罚。” 不用说,她刚才和小丫头聊天太投入了。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以至于多么都没有听到。 冷予惜看着两人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从门里面走出来,站在二人面前。 老婆子还以为冷予惜是生气了,想要教训她们二人。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站在小丫头的身前,恭敬地对冷予惜说:“这件事是老身的错,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小丫头闻言,原本是弓着腰的她,慢慢抬起自己的脑袋,看着那在他眼前的佝偻腰身。 “不,是我的错。” 小丫头此刻也弱弱地开口讲道。 冷予惜好奇地看着她们,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拂上老婆子的衣服。 看到细长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衣袖上,动作很是轻柔,不像暴躁的模样。 老婆子从下到上慢慢看过去。 只见冷予惜双眼含着善意的笑靥,语气好笑又无奈。 “我何时要罚你们了?嗯,我说过吗?” 一句话直接让小丫头和老婆子反应过来,对啊,小小姐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是她们先入为主地认为,小小姐生气了! 闻言,老婆子慢慢直起腰身,道:“是老身会错意了。” 冷予惜看着错愕的两个人,也没有想和她们继续聊下午的欲望,于是道:“中午了,去准备点饭菜,我有点饿了。” 老婆子和小丫头闻言,点了点头。 心想:“这小小姐可真是个好说话的主。要换作族长大人,她们怕是早就被拖出去杖责了。” “我们这就去。” 老婆子和小丫头抬脚慢慢朝着外面走去。 冷予惜也抬步回了房间,看着屋子里的人,她忽的又想起,遂转身对刚走到院门口的二人大声喊道:“多带些,五个人的份!” 这破天荒的嗓门,一下子让走着的老婆子和小丫头惊讶。 她们回头望着,看了眼冷予惜含笑的眸子,微微点头。 表示她们知道了。 这一喊声不仅让外面的人一愣,就连屋子里的众人也都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冷予惜。 一回头,冷予惜就看到了三双眼睛热辣辣地看着她,直要在她的身上看出几个洞来。 她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三人,不解地问:“怎么了?” 说完,仍旧如平常一般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随口道:“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云凡之脸上还挂着淡淡的愣怔,但是嘴巴却提前一步回答道:“婚姻生活的保鲜秘诀。” 冷予惜点点头,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个。” 她一拍大腿,看着冷星,继续道:“冷星姐姐,我跟你说啊,这个婚姻生活啊,必须要有新意 ,两个人才能长久地走下去。” 说着,说着,冷予惜还不住地点头,对自己的观点十分的认同。 冷星轻轻地点头,不过,却说了一句话,让冷予惜瞬间愣在原地,挠起了后脑勺。 这句话就是:“我没有想到予惜的嗓门居然这么大,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 听到这里 冷予惜才想起,刚才讲到兴头上,说话什么的,也就没有注意,以致原形毕露了。 说是原形毕露,其实也不太恰当,因为这个嗓门的冷予惜 ,那是谁也没有见过的。 言清看着冷予惜尴尬地用自己的手去挠后脑勺,轻咳一声,正色道:“其实这样也挺好!” 话落,冷予惜抬眼看过去。 心道:“咦,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仅是冷予惜,另一位女子的目光也朝着言清望去。 是身着一身喜袍的冷星。 冷星则是心里想:平常人只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就连她,身为女子,也觉得男子会喜欢那种温柔得像是三月春水的姑娘,而不是这种粗犷若男子的人。 而冷风则是她的意外。 不想,这位言清仙尊竟也是个例外。 言清看着冷予惜那带着疑惑的眼神,他唇边露出一抹轻笑,道:“做自己,真实的,自由。” 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字,却让冷星对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仙尊好感度暴增。 能够让一个人只做自己,怕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吧! 言清看着冷予惜反问道:“这难道不好?” 冷予惜总算是理会了言清话里的意思,她唇边含笑,轻声道:“当然好,当然好。” 只不过,冷予惜却在心里默默地想:“哪有那么容易?偶尔做做自己都是奢求了!” 冷予惜低了低头,随即看着冷星道:“冷星姐姐,你这件衣服真好看。” 上面绣满了金线凤凰,栩栩如生,镶嵌着无数的玉珠子 ,闪瞎人的眼睛。 这是冷予惜第一次直观地观察婚服。 冷星闻言,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上,那满满的珠玉,琳琅满目。 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走起路来不方便。” 说完,冷星的手轻轻地拍打了上面的玉珠子,发出铃铃的声音。 好几次,冷星走路都差点被这长长的裙摆给绊倒。 看着冷星有些埋怨那裙子,甚至是嫌弃。 冷予惜笑道:“反正就一天的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闻言 冷星也笑笑,低声道:“我知道。” 屋子里全都是女子之间的说话声,言清和云凡之只是偶尔插上一句两句话,也不是很多,更多的时间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陪着二人。 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突然在这间寂静的房屋里响起。 众人都睁眼去寻找那声音的源头。 只有冷予惜低下脑袋看着自己扁扁的腹部,嘴里呢喃了一声:“怎么还不来?” 眼睛也向着窗外瞄去。 可是除了晃动的树梢和偶然从树枝飞过的小鸟,什么都没有。 冷予惜略微有些失望,将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冷星就坐在冷予惜的对面,将这一幕清清楚楚地看进了眼里。 她轻笑着:“予惜是不是饿了?” 别说是冷予惜饿了,就是她这几天也是吃得不多,全凭一口气吊着。 结婚这件事可真不是说说玩的,费脑费力还费人。 老受罪了。 还好人生也就这么一次,不然怕是难熬死了。 冷予惜撇撇嘴 ,看着冷星关心的脸庞,不好意思道:“确实是有那么一点。” 说着,冷予惜还用自己的小拇指比方了一下。 看的冷星止不住地轻笑。 “予惜还真是有趣!可见外面的风水真能养人呐!” 听这话的意思是,因为环境不一样,所以才造就了冷予惜的性格? 冷予惜听着忽然问了一句:“冷星姐姐,难道我和我娘亲一点都不像吗?” 此话一出,冷星的脸上突然爬上一抹悲伤,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不由地握紧。 笑容收了起来。 看到冷星这副严肃的模样,冷予惜的眉头也是跟着鼓起一个小包来。 这天之涯的人,每个人都对她娘亲的过往只字不提 ,就仿佛被人下了什么命令一般。 不过,冷予惜也隐隐约约可以猜到,能做到这步的,况且有实力的,也只有外公了。 但是让冷予惜不懂的是,为什么不让人提起呢? 难道娘亲让外公很失望?所以他不想在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她的消息,连名字也不许吗? 冷予惜不相信,对她这么好的外公会对她的母亲存在这么大的厌恶。 冷星的眼眸里微光闪烁,其实不光是冷予惜觉得奇怪,就连言清都是很百思不得其解。 “冷星姐姐?” 冷予惜见冷星仿佛是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一般,六神无主,再次喊了一声。 就是这声音将冷星从思绪中唤醒。 冷星抬头看着冷予惜那张小脸,勉强地挂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但是,冷予惜瞧得出来 冷星的笑容很僵硬,就像是为了掩饰某个真相而做出的假象。 冷星摇摇头,道:“你和你母亲,……” 冷星是第一次在冷予惜面前提到自己的旧主,也是她的好姐妹,更是她一生的恩人。 沉默良久,才又缓缓道:“不像。” 冷予惜“哦”了一声,没有多大的反应。 冷星却又道:“但是你的面容和你母亲有三分像。” 冷予惜追问道:“只是三分吗?” 她记得第一次见冷星的时候就是因为这张脸,冷星才会救了自己。 尽管那时冷星不说,愣愣地瞧着她的脸,久久出神。 冷予惜也能察觉出些不对劲。 冷星似是在去回忆某个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人,眉眼渐渐地染上一抹柔和。 “你母亲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善良,美丽,聪明可爱。” “只是三分,但我一眼就可以认出你是她的孩子。” 冷星的目光看着冷予惜,眼眸里满是星光,透过那张脸,她看的似乎是从前的那个故人。 一颦一笑,雅而不俗,落在入心底,便是一生。 看到冷星愿意和自己讨论娘亲的事,冷予惜觉得自己应该趁热打铁,问一些关于娘亲的事,因为,这是在这偌大的地方,唯一一个愿意和自己说这件事的人了。 于是,她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处于平稳的状态,缓缓道:“那姐姐可以告诉我娘亲的名字吗?” 云凡之直接在旁边听得傻了眼,他先是看着冷予惜那眼尾的红星点点,再去瞧一身喜服却并不高兴的新娘子。 眉头皱得老高。 欲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不是时候。 只能暂时压下。 说来也是怪异,冷予惜来到天之涯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除了冷风彻举办的那场认亲仪式外,她便没有出过梦之泽了。 但是居住在梦之泽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愿多谈及关于娘亲的事。 就连自己第一次问冷星时,她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告诉他。 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每每她借着由头去打听,都会吃了“闭门羹”。 一来二去,她原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却没想到今日居然可以听到这些只言片语。 是关于她娘亲的事。 冷星望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似小鹿一般迷人。 朱唇轻启,道:“冷云欣,就是你母亲的名字。” 听到冷星嘴里说出来的这三个字,冷予惜那亮闪闪的眼睛里似有水花闪现。 冷予惜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冷云欣,冷云欣……” 第一次喊这个名字冷予惜还有些不太熟悉,声音颤抖着,慢慢地吐出字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