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殇听到这细弱的声音,紧闭着的瞳孔瞬时睁大,他松开自己放在眼前之人后背上的手掌,将一身的灵力撤去。 轻声唤道:“素玉,你感觉怎么样?” 虽然上官云殇的后背也有薄汗沁出,但因为是黑色深衣,所以并不能被轻易察觉出来。 素玉干涩的喉咙发出如裂帛般的声音:“我还好。” 这三字似是从喉间溢出,凝涩不前。 自己的后背是一片温热的胸膛,素玉吸了吸鼻子,一股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扑入鼻腔。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他终于来看他了! 素玉动了动自己的四肢,僵硬得不能屈伸。 上官云殇忙制止了他的动作,让素玉靠在他的臂弯里。 而他则是紧紧地揽着他那把瘦弱的骨头。 轻轻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上官云殇脸上的紧张之色并未退去,上次见他时还觉面色尚好,如今便瘦得皮包骨了。 上官云殇的手紧紧地放在素玉的肩头。 “我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便觉天旋地转。” 素玉神情认真,似是在回忆那天的遭遇。身体则是无力地躺在上官云殇的怀里。 万里无云的郊外。 他像往常一般去溜雕儿,走到池子周边的时候,大脑里顿时风暴来袭,无数的白光汇聚在他的识海里。 撕裂着他的意识,迷糊着他的大脑。 因为剧烈的疼痛,他承受不住便摔倒在了地上。 后来,不记得了…… 上官云殇听着素玉的陈述,墨眸里一片幽深寂静。 他思量着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和林七走丢的时间极为相近。 怕是逃不了干系! “就是劳烦你了,来看我。”素玉剧烈地咳嗽起来,语气带着歉意。 嘴唇也因为他的说话而牵扯着,以至于干涩的嘴唇因为动作的剧烈而流出来鲜红的血液。 丝丝缕缕,星星点点。 “你说的是什么话!”上官云殇沉声道。 胸膛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而震颤着,素玉能感受到他的轻微变化。 他哑然一笑,甚是凄美绝伦。 “真心话。”素玉提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出。 闻言,上官云殇那淡漠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这素玉的性子当真是让他拿他没办法。 可是他却不会当着素玉的面露出这样的神情,此种表情不在眼前只在背后。 “说真的,我又打扰你的好事了。” 素玉的发丝凌乱地披在他的背后,柔软细腻的触觉从上官云殇的手掌渐渐抽离,直到抓不住。 却见素玉挣扎着身子转过来看着上官云殇。 眸子相对之间,隔着许多想说的话。 素玉见上官云殇这段时间老是不在?稷山,只有辞云在翃涒殿忙里忙外,族中的事物也都一应交给令越长老。 他便知晓上官云殇一定是有了更重要的事去做。 上官云殇看着素玉眸子里的微光,黯淡中却带着一抹亮意。 “没有。”虽然他离开林七确实有些不放心,但是林七的身边还有小五,那个家伙足够了。 上官云殇心里想着。 素玉看着上官云殇那迷离的眼神,人虽在他这里,但是那心魂早就不知道去何处了! 他胸口处起伏着,用手支撑着自己孱弱的身子,从上官云殇的怀里起身。 “你这是做什么?”意识到自己怀里的空落落,上官云殇低眸看着艰难挪动身子的素玉。 “我活动活动。” 说着素玉手臂支撑着床板,弯腰穿上放在床榻处的靴子,下了地。 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人。 素玉一双手拂上自己的脸颊,这才多久的时间,竟然已经如此消瘦了? 他回想着自己无预兆地昏倒和上官云殇刚才看他的眼神,在心底深处燃起了不好的火苗。 或许,他的时日所剩无几了…… 上官云殇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在身后跟着素玉,他的身子还没大好便如此焦急地走路,怕他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屋内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令越长老眼中放光。 他撩起自己衣服的下摆跑到门口,低声地问道:“主上,您可是回来了?” 辞云在不远处听到这明知故问的话语,眉头也不禁拧在一处。 这长老怎么年纪越大,心眼子也这么多! 上官云殇闻声便听出这是何人,他扬声回道:“嗯。” 听到屋里淡淡的回声,令越长老就要进去,却被辞云一路小跑过去拉着衣袖。 “长老,长老。这主上刚回来定是有许多要事要和素玉公子聊,况且,这素玉公子还病着呢!” 辞云疯狂地朝着令越长老挤眉弄眼,希望老人能将他的话听进去! 辞云是主上的人,令越长老也是会给几分薄面的,况且,令越长老也清楚主上和这素玉的关系极好。 思及此,令越长老看着辞云抓着他的衣袖,甩了甩,说了句:“放手。” “欸。”辞云赔笑着。 他目光幽幽地看了眼木制的门窗,在心里长叹一声:主上啊,为您,我可是操碎了心呢! 门嘎吱被打开,辞云一抬眼就看到了素玉那张说不上惨白的脸。 在主上的治愈下已经有了几分的红润。 令越一看是素玉,原本那张满含期待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去,变得阴沉不堪。但是在看到身后的上官云殇时,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抹客套的笑容来。 语气也带着几分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关切:“素玉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令越想上来看看素玉的脉象,只是他刚往前挪了一步,素玉便后退一步,这很明显,素玉不喜被人接触。 “多谢长老关心,素玉已经好多了。” 素玉向来是一副冷情的模样,但是说话做事却是恭敬有礼的。 上官云殇没有错过素玉刚才的举动,但是素玉本就是他从雪原上带回来的,性格孤僻,与常人不同。 这点他是知道的,同时他也曾说过不许这?稷山上的任何一人欺负他。 “那就好,那就好。”令越长老说着话,目光却在素玉的身上来回打量。 这就是他不喜欢他的原因,处处都透着古里古怪。 “令越长老是有什么事吗?”上官云殇见老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况且他轻易不会来这玬琤阁。 令越长老的目光仍在素玉身上,听到此话,他看向上官云殇,躬身道:“既然主上已经回来,有几件大事需要您做决断!” 上官云殇抬眸看过去,眉间浮起抹疑云。 辞云无声地说了句他也不知道是因何。 上官云殇看着素玉的背影,走到素玉跟前,拉起他的手。 两只手交叠在一处,深情自不必言。 “我晚上再过来。” 素玉点点头,白色的素衣上有着深深的褶皱,如今被微风吹拂着,渐渐舒展开来。 上官云殇随着令越长老离开了,两只雕儿见那讨厌的老头终于走了,才飞到素玉的身边,用脑袋滚着,四只明亮的大眼睛带着心疼的目光看着素玉。 好似在说:“主人,你受苦了。” 看到两个小家伙如此的亲昵动人,素玉也伸出自己发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它们背上的软羽。 辞云看着如此温馨的一幕,也发自内心深处地浅笑着。 对了,他家主上,等上官云殇走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人朝着大门处跑了出去。 这动静让两只雕儿都不由自主地看着那跑没影的人,嗷嗷嗷地叫着,似在嘲笑辞云的笨脑子。 素玉看着轻轻拂过两只雕儿的羽毛,还轻轻说了句:“乖。” 似是被撸毛撸得舒服极了,阿语和肥肥还高高地扬起了脖子。 发出笑声来。 接着,素玉走到了院中央种植的那棵落樱旁,看着枝头那粉粉嫩嫩点缀着的花骨朵儿,素玉露出淡淡的哀伤之情。 他第一次搬进玬琤阁时,云殇就曾对他说过,这里将来就是他的家,而他会是他这一辈子的好兄弟。 千年时光匆匆而逝,转眼便到了如今的岁月,这棵昔年栽种的落樱也已庞大繁茂至此。 可惜的是,他或许不能再看到此花全部盛开时的盛景了! 不知为何心头那感觉愈来愈浓,冥冥之中,似有声音在呼唤他,呼唤他回去。 胸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素玉脸色煞白,急忙捂住胸口的位置。 两只雕儿正互相挑逗,见状,连忙飞到素玉的身边。 看着主人的情况不好转身就要去找上官云殇。 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扯住小腿。 男子的声音微弱,细细听来还有着一丝颤抖的恳求:“不许去。” 男子缓缓地蹲下身子,用手去刨那覆盖在地表处的土壤。 细碎且带着新鲜味道的泥土被素玉刨出,堆在一旁。 就这样不知过去多久,素玉的青丝悉数垂到旁边的土堆上,可是他却丝毫不在意。 在褐色的泥土中露出一截瓷白色的坛子,上面印着青花纹路,淡雅古朴。 素玉看到那坛子,用手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如视珍宝地用洁白的袖子拂去上面沾染的些许泥土。 两只雕儿扭着头看着眼前这幕,奇怪,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主人看起来很在乎的样子?什么时候埋的?里面是啥? 小小的脑袋里蕴含了大大的问题。 “今日,就享用你吧。”素玉记得上官云殇走之前和他说的话。 他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浮云掠过,转眼便是翃涒殿。 门口的守卫各个面无表情,像雕像一般严肃,手执银枪,英姿飒爽。 令越长老手里抱着一堆卷轴放在了上官云殇的桌案上。 上官云殇坐在檀香木桌前看着那厚厚的一摞卷轴,他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面前的桌案收拾得一尘不染,可见辞云这家伙是用了心的。 令越长老诚惶诚恐地看着上官云殇,然后缓缓地说道:“这些都是夫人让送过来的。” 令越长老也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主上的话要听,夫人的话也得听不是? 还有那位…… 上官云殇触碰书籍的手一顿,什么,居然是母亲? 她要干什么? 第一反应,上官云殇觉得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父亲不喜欢他,是以多年都不见他一面,至于母亲,迫于父亲的压力也经常是选择忽视他。 只是偶尔会偷偷来看看他。 世上有哪对母子是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呢? 上官云殇随手拾起上面的一张画卷打开,慢慢延展,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名浅笑嫣然的女子正在花丛中捕蝶的场面。 眉目弯弯,顾盼生情,是个正当妙龄的女子。 上官云殇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收拾了一下自己复杂的情绪,问道:“这是何意?” 男子明显得不开心,甚至还有着隐隐的怒意。 令越长老躬身:“夫人也是觉得您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一个人孤单寂寞,所以想找个人陪您。” 令越这边说着,那边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上官云殇脸上的表情。 果然不出他所料,主上的暴脾气又来了! 他已做好了承受狂风暴雨的打击,却没想到接下来上官云殇的举动则是出乎他的意料。 上官云殇闻言只是淡淡地说:“这件事让她亲自来跟我说。” 随后将画像扔到一边,那画卷却是再也没动过。 “欸。”令越长老应道。 他早就告诉过夫人,主上对这方面的事那是一窍不通,还有几个曾提过此事的人都被主上赏了八十颗消隐钉。 他原本以为今日自己也难逃一劫,没想到,令越长老自顾自地摇摇头。 欸,终究是他老了,猜不透年轻一辈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主上对夫人的不理解,还有夫人夹在二者之间的痛苦,又岂是他可以体会的? 令越长老离开以后,上官云殇把自己关在翃涒殿中许久,直到天色已晚,他才从殿中缓缓走出。 “主上。” 门口的守卫都恭敬地跪下,长枪立在手腕间。 上官云殇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离开了。 临走说了句:“起来吧!” 玬琤阁。 阿语盯着那坛子看来看去,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玩意,时不时地用小爪子去敲敲,用喙去啄一口。 素玉见状,笑着说:“可不许给我弄坏了,否则,我便……” 男子眉眼含笑,阿语心里清楚,主人只是说说罢了,才不会真的惩罚他和肥肥呢! 直到远方树下传来风铃声。 清脆的敲击声落在素玉的耳畔,他坐起身来去迎接即将到来的人。 今晚的他身着一袭玉白锦衣,如初见时漫天大雪将天穹覆盖,粉妆玉砌。 上官云殇走进玬琤阁的瞬间便察觉到与以往的不同之处。 院子里布满红色的丝绸带,缓缓从院中的落樱树上垂下,迎着风儿翩翩舞动。 “云殇。” 白玉阶上,素玉正含笑望着他。 隔着一段石子路的距离,双眸中浮现出彼此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