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拿着超声洁牙仪器冲刷她的牙缝。 触感冰冰凉凉,牙根略微酸痛。 口腔充斥一股血腥味,医生提醒丁隐棂漱口吐血。 血沫掺杂了细碎的情绪,辛酸、屈辱、不体面的糟粕。 吐出来就好。 丁隐棂仰头盯着惨白大灯,仿佛身临美食节那天日晕,有催眠效果。 蓦然,一些噩梦记忆突然来袭,她蹙紧眉头,身体紧绷抖了下。 “痛吗?”医生温柔地问。 “不。” 洗牙不值一提,待会要拔牙,戴上牙套,往后是场漫长艰苦的修行。 清晨,她在校园门口徘徊,终于下定决心给陶疏岚发了一条信息。 “我要做出一些改变,是经过深思熟虑,非儿戏,请祝我过程顺遂。” 顷刻,陶疏岚秒回:“好,你还会回来吗?” “会。”丁隐棂发完收起手机,不再回复。 她带着满头糊浆来到牙医诊所,听到尖锐机器声瞬间清醒。 才意识到她正经历的,是此生最英勇的决定之一。 跟医生交代完毕,第一步去洗牙。 “好了,牙根干净了。”医生笑得暖心。 她用舌头拨弄,牙面磨砂触感有点不习惯,牙齿之间的小洞洞漏风,连说话声音都略带些飘盈,感觉很神奇。 “谢谢医生。”丁隐棂乖巧下床。 除了群里发消息,联系人无音讯,陶疏岚是懂得克制,不给她制造焦虑。 等了将近大半个小时,终于被传召去正畸科。 室内清一色煞白,医生着装、仪器、装横等,死寂沉沉,空气弥漫着一股药水味。 她躺在手术床瑟瑟发抖。 医生带着口罩问:“以前拔过牙吗?” 丁隐棂冷得牙齿颤抖,她摇摇头,听着仪器响声木愣。 “没事,别紧张,拔牙很快的。”医生声线浑厚低醇,像大提琴演奏,让人昏昏欲睡。 医生用电筒观察口腔内部,把两颗要拔掉的牙齿标记出来。 “上排牙有些乱,拔掉两边各一颗牙就能腾出空间,带个牙套给它内收排整齐。” 丁隐棂懵懂点头。 “你有问题要问吗?”医生关切问道。 “没有,怎么了?”“你很能忍,看出来是个坚强的小姑娘。” 丁隐棂苦笑,能忍是什么美好品质么?明明是不敢提要求而已。 “打麻药会有点痛哈。”换了个护士坐下来。 她还没消化完这句话的含金量,接下来让她痛不欲生。 强硬异物直截扎进牙肉,引起牙骨强烈排斥,外力也逐渐加深力度,两股势力硬碰硬,随着外力不断加码,牙骨被击溃,丁隐棂听见软骨恐怖裂开的细微声音。 药水注入推高一边牙床,注射处顷刻隆起大包,腥血外溢。 痛!辐射半边脸,偏头太阳穴被电钻强行钻入似的。 接踵而至是木木麻麻的感觉,那块牙龈不复存在。 丁隐棂痛得眼泪往外飙,额头的血管蜿蜒盘旋。 脚尖一下子绷紧,脚趾蜷缩抠空气,抓着手柄,捏得几乎变形。 霎那间,一股脑的悲恸、愤慨、委屈化作泪水溃堤而出。 医生温柔地帮她擦拭泪痕:“好了不哭,咱动作利索点,少受点罪。” 麻药仿佛渗透遍全身,她一动不动瘫着,思维也停止运转。 混沌间,医生凑近来,身体又僵硬起来。 他拿着类似锤子、镊子的东西敲敲打打,有点像施工现场。 一边口腔麻木,声音直通天灵盖,惊心触目,满腔血腥味萦绕。 听到一声像种子破土而出的细微声响,医生宣布拔出成功。 不痛,但拔凉。 另一边也是同样操作。 丁隐棂对着洗漱台吐血,心里落空空。 医生体贴地把两颗牙齿洗干净递给她:“当留作纪念吧。” 她紧握贴近掌心,牙齿失去余温,散发缕缕寒意。 两颗完好的牙齿到底何辜?它们安安分分,各尽职守20年终被铲除。 就因他一句恶意嘲讽。 “一周后伤口恢复,记得过来戴牙套。” 跟医生道别,丁隐棂拿着冰袋敷脸,冻得掉眼泪。 走出诊所,烈日当头,热风吹拂刺激肌肤,敏感地竖起毛孔。 她走到一处树荫,阳光从叶缝渗透出来,地下一片斑驳。 树叶哗啦啦地响,空气流动无数快乐因子。 虽痛,虽冷,但身体变得轻盈,自由愉悦得如飞扬的裙摆。 如刚蜕皮的金蝉,稚嫩但一切新鲜。 回到宿舍大楼,走廊10米外陶疏岚倚着栏杆看手机。 丁隐棂慢慢靠近,察觉有人,陶疏岚迫不及待抬头。 她先愣怔了下,缓缓道:“回来就好。” 言简意赅,恰似亲人温情。 丁隐棂抽了下鼻子,点头:“嗯。” 陶疏岚伸手触摸她被冰袋冻红的上唇,满眼心疼:“痛吗?” “有一点,但现在不痛了。” “走,给你叫个粥外卖。”陶疏岚搂着她的肩膀带回宿舍。 陶疏岚和夏晞都点了粥。 柳桑茴不在,她们仨开起了私话小树洞会议。 夏晞最先踊跃气氛:“我先来,我喜欢一个学长,足球踢得特别棒,每次要被他性感死了嗷嗷!” “有照片吗?放出来咱给你点评下。”陶疏岚叫道。 “呐,给姐妹吃点好的,他那天穿得很清凉,刚好被我拍到啦。” 夏晞眼梢缀满笑意。 陶疏岚赞叹:“这身黑皮确实性感,好眼光!” 丁隐棂无法开口,只能“呃呃呃”赞同。 “那还等什么,立即拿下!”陶疏岚推搡了下夏晞。 夏晞扁扁嘴,眉毛撇成八字:“他有女朋友了,拍完照下一秒女友给他拿水。” “唉”三人同时长吁短叹。 “岚姐你呢,有喜欢的人吗?”夏晞撑着半边脸问。 “姐的人还在上小学,我只掐尖不培养,青菜我要吃最嫩的,男人我要找最青葱的。” 宿舍里顿时笑成一团。 “那棂棂呢?”夏晞把目光转向丁隐棂。 丁隐棂被口水呛着,她咳嗽几声,摆手道:“毕业前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谁叫她背呢,甜糖大把,她一抓就抓到最苦涩的一颗,苦出阴影。 “那棂棂你为什么拔掉两颗虎牙?”夏晞问。 气氛顿时凝重,丁隐棂赶紧笑笑缓和气氛。 嘴里含糊不清:“牙根有倒刺,我想尽快去除。”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很莫名其妙,但她想表达的意思差不多这样。 果然,陶疏岚和夏晞目瞪口呆,品尝不出当中婉转意味。 良久,陶疏岚叹了口气:“牙根没有倒刺,同时该被钉上耻辱柱的是他不是你,你不应该借此伤害自己的肉身。” “伤口要赶紧长出新血肉,填平溃口,留条伤疤以免遗忘过快,切忌重蹈覆辙。” 丁隐棂愣了愣,点头答应。 她承诺,往后遇到再凶猛的滔天巨浪,她都不会沉入海底。 宿舍陷入寂静,半晌陶疏岚一拍大腿站起来:“我们一起参加动漫展吧。” “下周的校园动漫展,咱来场真人cosplay,做全场最靓的囡囡们。” “什么?动漫展?”丁隐棂和夏晞同时惊叹。 “可是我不追动漫。”丁隐棂刚说完,夏晞也立马补上“我也是。” 陶疏岚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重砸桌面,恰似一锤定音。 “别说毕业前不再爱人这种丧气话,在美好的岁月流年,清心寡欲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学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是高阶女人必修课,姐妹们4年呐,总得浪一回吧!” 她打开门,晚风猛地吹袭进来,桌面上书本“哗啦啦”翻开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