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185txt.com　　 咖啡厅。　　 “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山田惠子……”　　 角落之中，一名穿着工作制服的女人，坐到了浅川和千叶的对面。　　 “我是千叶奈奈子。”不良少女深吸口气，起身九十度鞠躬行礼，“家父的事情万分抱歉。”　　 日本一向有道歉解决所有麻烦的传统。　　 什么，游船泄露，污染了他国海域，对生态环境造成毁灭性破坏？　　 来人土下座。　　 核废水排入太平洋，为全人类埋下隐患？　　 都已经土下座了，你还想怎么样。　　 可惜这里是咖啡厅，九十度鞠躬已经是不良少女的极限了，土下座果然办不到。　　 “还请不要这样。”山田惠子微微侧过身体，轻声道，“这件事情和你无关。”　　 说这种无关痛痒的话，显然就是不愿意原谅了。　　 千叶奈奈子咬住下嘴唇，还要说话，浅川直树伸手拉她拉坐下来，然后道：　　 “抱歉，山田小姐想喝什么？”　　 “一杯拿铁。”　　 浅川直树轻轻颔首，将侍应生喊了过来，点了一杯咖啡。　　 随着咖啡端上来，山田惠子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气氛才渐渐缓和。　　 浅川直树默默观察眼前的女人。　　 山田惠子。　　 女。　　 二十七岁。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亚麻色长发挽在脑后，标准的上班族打扮，脸上画着淡妆，有一股淡淡的知性美，身材还不错，属于前凸后翘的类型……被痴汉锁定为犯罪目标，一点儿都不奇怪。　　 或许是工作辛苦的缘故，脸上有着淡淡的黑眼圈，还有一抹掩藏不住的疲倦。　　 “你们还是高中生吧？”山田惠子放下手中的咖啡，轻声道，“没有其他人了吗？”　　 千叶奈奈子低声道：“妈妈早就和爸爸离婚，家里面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女人沉默数秒：“……抱歉。”　　 “该说道歉的人是我才对。”千叶奈奈子深吸口气，双手握拳，放在腿上，低头道，“爸爸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肯定对您造成了很大伤害，我还厚着脸皮过来找山田小姐，让山田小姐回忆起了昨天的经历，万分抱歉。”　　 顿了顿，千叶奈奈子咬着下嘴唇：“有什么能够补偿到山田小姐的地方，请尽管说。”　　 痴汉罪严格来说属于民事纠纷，而民事纠纷的最常用解决方式，是私下里协商解决。　　 怎么协商？　　 道歉加赔偿。　　 千叶奈奈子已经做好了赔钱的准备，唯一担心的是赔钱太多，家中其实没有积蓄了，月初还要交房租，果然只能够辍学打工……　　 “抱歉，你误会了。”山田惠子轻轻皱眉，“我报警不是想要索取赔偿金。”　　 “我之所以报警，仅仅是想站出来而已，既然无法管住自己，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肯定不会只有一次。”　　 “我如果不站出来，以后肯定还有其他人会受到伤害。”　　 千叶奈奈子心头一沉。　　 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对方不愿意接受赔偿，只想让法律给出严惩。　　 山田惠子深吸口气，继续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父亲在侵犯别人之前，就应该考虑过后果。”　　 “……”　　 千叶奈奈子紧紧抓住衣服的下摆，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除了道歉，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是她遇见痴汉，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大义灭亲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就算做了很过分的错事，总归是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就到这里吧。”山田惠子吐了口气，准备起身，“我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　　 这时候，一道声音平静响起。　　 “山田小姐，请等一下。”　　 山田惠子动作微顿，向浅川望去。　　 浅川直树喝了一口咖啡，“山田小姐已经有女儿了吧？”　　 山田惠子微微一怔，眼神顿时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　　 “请不要误会。”浅川直树放下咖啡，解释道，“是你刚才拿手机的时候，我看见了桌面锁屏。”　　 这个年龄的女人，用小孩子的照片当桌面，除了女儿，没其它可能了。　　 “你女儿很可爱。”　　 “……谢谢。”　　 山田惠子道了声谢，眼中的警惕松懈下来。　　 眼前的男生穿着高中制服，目光明亮，长相帅气，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浅川直树慢悠悠道：“冒昧问一句，您的女儿如果遇到危险，山田小姐会怎么办？”　　 “……”　　 山田惠子微微睁大眼睛，目瞪口呆。　　 这个男生说了什么？　　 刚刚还觉得你不是什么坏人，结果一转眼就用女儿的安全威胁自己，判断失误，这个男生不仅是坏人，还是恶党中的恶党啊！　　 “你在说什么呢。”千叶奈奈子伸手在浅川腰间掐了一下，“别说奇怪的话啊笨蛋！”　　 用女儿的安危威胁别人，比痴汉还要过分啊！　　 做人要有底线，真做出那种事情，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千叶奈奈子表情严肃，已经做出决定。　　 如果用做坏事的办法强迫别人，那么宁愿不救，大不了以后流落街头，做人的资格不能丢！　　 “你想多了。”浅川直树推开不良少女的右手，看向对面眼神紧张而愤懑的女人，正色道，“我其实是一名心理学者。”　　 “哈？”　　 千叶奈奈子睁大眼睛，忍不住想要拆穿。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不要给自己添加奇怪的身份啊！　　 浅川直树喝了一口咖啡，不紧不慢道：“山田小姐，恕我直言，您女儿身上应该出现了一些问题……她的眼睛里面没有光。”　　 已经打算离开的山田惠子重新坐了下来，轻轻蹙眉道：“什么意思？”　　 不良少女同样好奇望来，“又不是奥特曼，有光才奇怪吧？”　　 浅川直树伸手指了指咖啡厅的落地窗外。　　 不良少女和山田小姐齐齐转头望去，门外有一名女人牵着女儿路过，小学生蹦蹦跳跳，看起来相当开心，眼睛闪闪发亮。　　 “小孩子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眼睛里面会有光芒的存在。”浅川直树伸出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而山田小姐的女儿，眼中光芒黯淡，似乎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　　 千叶奈奈子总觉得浅川是在忽悠人。　　 小孩子既不是猫咪，也不是机器人，眼睛里面怎么可能有光芒的存在，这种说法太虚幻了。　　 不过……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同样沉默下来的还有山田惠子，这个女人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欲言又止，好一会儿后，才深吸口气道：　　 “我最近带梨香去了医院，医生诊断说，梨香有自闭症倾向……”　　 “自闭症被误诊的概率很高。”浅川直树毛遂自荐道，“可以的话，我或许能够帮一些忙。”　　 女人犹豫片刻，很快做出决定，“那就麻烦浅川君了，等到明天……”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浅川直树很快道，“不然有人晚上又会偷哭。”　　 “谁偷哭了？”千叶奈奈子羞恼瞪了过来，“我踢你了。”　　 山田惠子站了起来，“我家就在不远处，你们跟我来吧。”　　 “……”　　 这个女人住的地方距离咖啡厅确实很近，走了几分钟，便来到一栋公寓楼中。　　 山田惠子拿出钥匙，将门打开：“两位请进来吧。”　　 “打扰了。”　　 浅川直树轻声喊道，迈步走进玄关。　　 公寓是很普通的单身公寓，面积只有三四十平方，虽然不大，但却收拾的干净整洁，相当温馨。　　 真应该让老师过来看一下，同样都是女人，为什么人妻力相差那么多啊！　　 “梨香，妈妈回来了。”　　 山田惠子轻声喊道。　　 浅川直树的目光很快落到客厅的沙发上。　　 一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萝莉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门口的三人。　　 就连千叶奈奈子都能看出眼前的小萝莉不对劲了。　　 这么小的孩子应该很喜欢看电视，恨不得黏在电视前才对，但电视机根本没有开，感觉相当冷清，更奇怪的是，妈妈回到家，居然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是普通孩子，这会儿已经跑过来撒娇了。　　 “妈妈今天遇到一些事情，所以回来晚了一些。”山田惠子伸手揉了揉小萝莉的头顶，可惜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眼神不由黯淡下来。　　 这个女人深吸口气，强颜欢笑道：“梨香今年四岁，目前在上幼稚园，大概在一个月前，幼稚园的老师打电话给我说，梨香变得越来越沉默内向，让我注意一下……我当时忙着工作，没有放在心上，到了现在，梨香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　　 山田惠子咬了咬嘴唇：“前几天我带梨香去看医生……检查之后，医生说她有自闭症倾向。”　　 千叶奈奈子明白过来。　　 难怪眼前的女人态度坚决，直接报警说有痴汉，在对方心情糟糕的时候做这种事情，分明是撞在了枪口上。　　 “不是自闭症。”浅川直树干脆说道。　　 千叶奈奈子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扯了下浅川的衣角，眼神示意：“别把话说的那么满。”　　 医生都说了有自闭症倾向，你说不是，总不能比医生更厉害吧。　　 “医学范畴上的自闭症，是先天性的发育障碍，很常见的表现是两三岁都不会说话，对外界的声音没有反应，从来不和人沟通交流。”浅川直树半蹲下来，“梨香的最近才不说话，后天治疗完全可以改善过来。”　　 “医生也是这么说，让我多陪伴梨香。”山田惠子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发，眼神担忧，“可是从上周末到现在，梨香已经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了。”　　 千叶奈奈子忍不住问道：“梨香爸爸呢？”　　 山田惠子摇头：“死掉了。”　　 “啊，抱歉。”　　 千叶奈奈子吐了吐舌尖，赶忙道歉。　　 “不用道歉。”女人脸色一沉，“出轨劈腿，最后还和别人跑掉，在我心里面，他已经死掉了。”　　 “……”　　 千叶奈奈子转过头，半眯起眼睛看向浅川，冷哼起来。　　 喂喂，你哼什么？　　 就算以后被人柴刀，也和你没有关系啊！　　 浅川直树敏锐察觉到，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小萝莉身体微微缩了一下。　　 “梨香是吧？”　　 浅川直树在小萝莉面前半蹲下来，直视对方的眼睛。　　 对视一秒钟后，小萝莉别过清瘦小脸，准备移开目光，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梨香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魔法存在？”　　 浅川直树忽然说道。　　 “……”　　 小萝莉转头的动作微微停顿，又将目光转了过来，不过依旧没有说话。　　 浅川直树也不在意，举起右手，直接打了一个响指，空空荡荡的右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朵小红花。　　 小萝莉惊讶睁大眼睛。　　 山田惠子同样目露惊讶，“浅川君还会变魔术？”　　 浅川直树表情严肃，正色道：“错了，这是魔法。”　　 女人轻笑了下，显然不信，“我去倒一杯茶。”　　 越是说的信誓旦旦，越不可能是什么魔法，手中出现花朵什么的，只不过是魔术界很常见的手法。　　 只有千叶奈奈子眨了眨眼睛，“或许……还真有可能是魔法？”　　 魔术还需要准备道具，浅川放学后就过来找自己，之后一直和自己待在一起，根本没有准备过魔术道具。　　 浅川直树转头看向不良少女，吩咐道：“奈奈子，从我书包拿张纸过来。”　　 千叶奈奈子撇了下嘴，乖乖听话，打开浅川的书包，从中拿出一本稿纸。　　 浅川直树随手撕下来一张，在小萝莉的注视下，很快将纸叠成了一只纸鹤，然后将纸鹤递给了小小幼女。　　 小小幼女犹豫一下，伸出小手，接住了纸鹤。　　 “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浅川直树对着小萝莉手上的纸鹤吹了口气，这只刚刚折成的纸鹤顿时拍打起翅膀，在半空中飞了起来。　　 小萝莉倏然瞪圆眼睛，小嘴都微微张开，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白牙。　　 “果然不是什么魔术。”看到这一幕，千叶奈奈子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起来，“分明就是超能力吧！”　　 “想不想学？”浅川直树看向沙发上的小萝莉，“想学就喊我一声，我教你。”　　 小萝莉看着重新落到手心的纸鹤，张了张嘴，小声握拳按在胸口，终于开口喊道：　　 “爸爸！”　　 浅川直树：“……”　　 千叶奈奈子：“……”　　 就连端着茶过来的山田惠子，同样呆在了原地。　　 “等等。”浅川直树头顶落下一道黑线，赶忙道，“你喊错了。”　　 让幼稚园的小学生喊自己爸爸，会被当成变态的啊！　　 “爸爸？”　　 小萝莉歪头望来，眼神委屈。　　 浅川直树一阵头痛：“我不是你爸爸。”　　 不良少女走了过来，伸手按住浅川的肩膀，面露微笑：“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感觉挺合适呢。”　　 “梨香，你终于肯说话了。”　　 山田惠子放下茶杯，捂着脸，喜极而泣。　　 女儿总算开口说话，虽然是喊高中生爸爸，但除了开心，再没有其它情绪了。　　 可惜小萝莉还有些惧怕她母亲，看见山田惠子想要抱她，身体微微一躲，紧张抱住了浅川的手指。　　 “山田小姐，请不要着急。”浅川直树正色道，“康复治疗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山田惠子擦了下眼睛，声音温柔：“对不起梨香，妈妈刚才冲动了。”　　 和人谈判，最重要的是彰显出自己的价值。　　 现在浅川直树成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山田惠子鞠躬恳求道：“我愿意撤销控诉，但请你务必帮忙治好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