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殷风烈要找的,还是陆迟明要保护的……应当都是同样的东西。 “你去那做什么?”花非花微微皱起眉来,又很快松开,他对她笑笑,做出无所谓的模样,“我可没听说归墟下面有什么好东西,我只听说因为那里是白帝的飞升之地,所以是一片天然的禁灵领域。东海三家将归墟视为圣地,为了守卫归墟的安宁,仙人们在那里设下了不容进出的结界,上万年来,从来没有人能打破结界,谁也不知道归墟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不。” 白飞鸿轻声道。 “不是‘从来没有’。”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归墟的结界都被打破过一次。 前世是在昆仑墟覆灭之前,她只是有所耳闻,但随后而来的昆仑墟灭门一事对她的伤害实在太大,她便渐渐忘却了这件旧事。那时她几乎都要疯了,再加上伤势太重,许久都未能离开病榻。对远在西昆仑的她来说,东海的归墟实在太过遥远,又太过陌生了。所以这件事是谁做的,什么时候打破的,之后东海三家又做了什么,白飞鸿一概不知。 但是今生,她知道了很多前世所不知道的事情。 在得知归墟的结界被打破,妖族入侵的时候,陆迟明那一瞬间的神情,已经足以告诉白飞鸿许多许多事了。 白飞鸿看着花非花略显不解的神情,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她没有解释那句“不是从来没有”,而是若无其事一般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其实一直在想,为什么妖族会执着于袭击东海。”她慢慢地说了下去,“就想很多人理所当然想的那样,是因为东海居住着白帝后裔与灵山十巫,他们在上一次人族与妖族的千年之战中站在人族一侧,杀害捕捉了许多妖族,于是招来了妖族的报复。” 妖与人不同。 人会思考值不值得,会去算计得失,会去忖度长远的利益,会受到所谓道德与伦常的约束……但妖并不会如此。 妖从不计算得失,从不思考长久,他们是只活在当下的生命,所以有了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惜代价,不顾一切。 换而言之,妖族的报复总是来得猛烈而又不管不顾,他们不在意后果,只是想做就去做了。 白飞鸿一直以为——不,所有人都以为——妖族袭击东海,是为人族与妖族的千年之战所展开的报复。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呢? 从“妖族入侵归墟”这个结果来倒推“妖族袭击东海”的动机的话,那可以得出的动机便十分明显——入侵归墟才是他们袭击东海的动机。 他们,或者说,殷风烈有想要从归墟之中得到的东西。 他甚至应当已经得到了。 不然,陆迟明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以前以为,人是很容易就会变的。”她笑了笑,又说,“现在看来,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变了。” 至少,陆迟明变的……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多。 白飞鸿慢慢地从台阶上走下去。一步一步,平缓,而又沉静。裙幅一分不乱,脚步一步不错,她行走在长长的阶梯中,有如某种羽翼庞大的白鸟落在冰湖之上。无声,而又令人心惊。 “为什么这样说?”花非花问道。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白飞鸿想着陆迟明,唇角笑意渐深,渐冷,“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变得让我完全不认识了。” 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纯钧剑刺入她的身体,洞穿她的灵府时的声音,轻得犹如一声叹息。 利刃入体的瞬间,她仰起头来,看着那个男人的脸。 而他那一刻所露出的,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陆迟明,而是一个白飞鸿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男人。 “但是我最近遇到他,发现他也许一直都是那种人,只是过去的我没有发现这一点罢了。” 提到归墟失守的时候,陆迟明脸上所露出的——就是他杀了她的那一刻所露出的表情。 然后,灵光一闪之间,白飞鸿忽然将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前世她与陆迟明的婚礼,也是陆迟明继任空桑之主的继承仪式。 而陆迟明,是在自己的继承仪式上杀了白飞鸿。 “过去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做一些事,但是现在我好像找到了线索。” 前世陆迟明为什么杀了她——如果说先前她对这件事还毫无头绪的话,现在的她,好像隐约猜到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东海,从来都不是我。”她又笑了一声,“只要从这个角度去思考,一切就都很好理解了。” 她是如此的了解陆迟明,如此了解这个一度几乎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在旁人看来,陆迟明是天之骄子,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一个如同圣人一般完美无缺的人物。但在白飞鸿看来,他是一个自我颇为稀薄的人,也是一个傲慢的好人。 所谓的自我稀薄,是指他其实没有多少想要的东西,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满足白飞鸿的一切要求,却很少向她要什么,白飞鸿也曾问过他,她能为他做些什么?但他每一次都说,你在这就好了。 他永远温柔妥贴,无微不至——却从不曾向旁人索取任何回报。 而所谓傲慢的好人,便是他会理所应当的做出“最好的”选择。 就像他杀光一城为阴魔的傀儡蛊所操纵的人。 就像他杀了她之后,依然那样温柔地拥抱她。 “想通这点以后,我就明白了。” 白飞鸿微微的笑着,眼神却是冷的。 他杀了她,当然是为了东海。 为了更重要的东西牺牲掉不那么重要的东西,陆迟明就是那种男人。 或许所谓的婚礼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是他选择的祭品。或许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他才会在那时候杀了她。 不然的话,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一切都不是假的,那她就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那一剑了。 三言两语之间,白飞鸿已渐渐走到了花非花面前,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她忽然醒悟了自己的失言,不由得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来。 “抱歉,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都是些胡言乱语,你忘了吧。”她摇了摇头,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其实是掌门要我一起去参加空桑少主的继承仪式,我刚好也想查一些东海的旧事,就答应下来了,仅此而已。”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前世的白飞鸿在宗门之中可以说是边缘人物,在陆迟明向她求亲之前,她从来不曾真正接近过那些核心人物。而她当时潜心修炼,对于周围的事务也称不上有多关心。不要说东海的秘辛,就连希夷的真实身份她也并不知晓。 但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 她已经是昆仑墟这一辈最出众的弟子,又是太华之山长老希夷唯一的徒弟,这让她在接近了昆仑墟的核心机密的同时,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去探寻东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