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玉见状,叹了口气,拉了红云在身边,道:“你同她计较什么。” 我就是替您委屈啊! 红云咬了咬下唇,好半晌才道:“我就是看不得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儿,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只她那张嘴,迟早要给她招祸的!” 裴良玉知道这必然不是红云的真话,但瞧见屋里几个小丫鬟都松了口气,抿着嘴笑,便也笑道:“你为她好,总要叫她知道,我给你个机会?” “不必劳烦少夫人,我迟些再同她说就是,”红云故意做出别扭模样,又问,“荣毅堂那边,少夫人要叫谁走一趟?” 裴良玉想了想道:“我亲自去吧,还有些事情,我得问问母亲的意思。” “那我去取出门的衣裳来,”红云说了一声,也出去了。 裴良玉要出门,便叫丫鬟们收了面前账本,才捧着茶慢慢将思绪放空。 红云一向稳重,此番却被轻易挑动了脾气,症结到底还在她这个主子身上。 太子接连丧妻,是命硬,她裴良玉在外人眼里,又何尝不是命硬刑克之人呢? 汾阳王世子死在边关,王妃难以接受,跑到裴家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是自己克死了未婚夫。 谁都知道战场刀剑无眼,王妃是无理取闹,可这话一旦传出去,要命的,可不只是她一个。 裴家三房姑娘年纪相仿,这一通闹,影响的是这代所有裴氏女的终身。 娘恨毒了汾阳王妃,可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其实当年裴家各房,一直是护着自己的,叔伯婶娘都不怪自己,姐妹们也都抛弃往日龃龉在她院中陪伴,兄弟们还搜罗了不少玩具悄悄送来,盼她开怀。 但最后,到底是是她自己辜负了家人的好意,选择嫁进汾阳王府守寡。她自己的名声、裴家闺女的名声、裴家的世代清名,她身为裴家女,享受了裴家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些便都是她该守护的。不过真正让她抛弃怯懦,甘愿做出这样决定的,还是家人们的保护。她的家人们,值得用世界上动听的辞藻去形容。 裴良玉至今还记得,自己离家那日,一向威严的祖父、大伯来到自己房中,说等三年后,他们必想法子接自己回家的模样。 想到此处,裴良玉被雾气侵染的眼角弯起笑意的弧度。昨儿娘才送了信来,说是他们已经把意思传达到汾阳王府了。 红云手脚快,也就小半个时辰,便服侍裴良玉换完了衣裳。主仆两个一道,往汾阳王夫妇所住的荣毅堂去。 “少夫人来了,”门上的婆子瞧见裴良玉就笑开了,往里头看了一眼,轻声道,“王爷王妃都在,二郎君也刚来,急匆匆的,也不叫屋里留人。” 这是有要事说。 “既是如此,嬷嬷先别去回禀母亲,我自去坐坐,”裴良玉看了一眼红云。 红云笑吟吟摸了粒珠子塞给她:“天冷,嬷嬷吃茶。” “多谢少夫人赏,”那婆子悄悄引了裴良玉去耳房坐了又摆了茶才出去。 等屋里只剩了主仆两个,裴良玉给红云使了个眼色,就坐到了靠主屋的墙边。裴良玉一向耳朵灵,这会儿气氛安静,又只隔了一堵墙,怎么也能听个六七分吧。 与耳房一墙之隔的荣毅堂正房中,气氛冷凝,汾阳王妃几乎撑不住身体,半倚着大迎枕,才勉强靠住。汾阳王立在一旁,阴沉着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二郎君见状大惊,忙要赶上前扶她,却被汾阳王妃一把甩开了手。 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二郎君的手指都颤个不停:“你、你方才说的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二郎君沉默片刻,直接跪在了王妃面前:“儿子喜欢良玉。” “啪!”汾阳王妃直接糊了她一个巴掌。 “逆子!” 二郎君低下头:“儿子知道,娘您接受不了,儿子对不起大哥,可……” “你还知道你对不起你大哥,”汾阳王一脚将二郎君踹翻出去,“你大哥舍命救你,就换来你这么个不孝不悌、觊觎长嫂的东西?” 汾阳王怒极,自然也顾不上声音的大小,耳房里,不止是裴良玉,就连红云也听得清楚明白。 裴良玉脑子一片空白,什么叫你大哥舍命救你,什么叫觊觎长嫂? 裴良玉霍然起身,指甲卡进了肉里,都浑然不觉。 红云忙赶过来跪抱住裴良玉,握住她的手,面上满是焦急。 “什么叫‘你大哥舍命救你’,”汾阳王妃被这话震得目瞪口呆,一下子站起来,抓住汾阳王的手臂,红着眼问,“什么叫‘你大哥舍命救你’!” 汾阳王一怔,忙扶住王妃,面上愧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这话信上说不得,等回京时,老大媳妇又已经嫁过来了,我……我才没敢告诉你。” 汾阳王妃倒退两步,跌坐在榻上,面上不知何时,已满是泪水:“呵……哈……” “王妃,王妃,你别吓我,”汾阳王行到王妃身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不敢告诉我,所以你们父子当年就眼睁睁看着我挑剔人家好姑娘,”汾阳王妃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流,“若不是我自个儿明白过来,是不是到如今,你们也只是眼睁睁看着,不肯告诉我真相?” 随着主屋汾阳王妃的话,裴良玉也想起了当年那段她都不愿意去回想的日子。现在告诉她,那仅仅只因为汾阳王父子的私心? 裴良玉艰难的扯了扯唇角,板着脸扯了扯遮掩不住恨意的红云,主仆两个一起往外走。 “笑一笑,”裴良玉脑子里转个不停,面上却露出温软笑意,“咱们还得回家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