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几乎下意识地自己吞咽了下去。 　　 她轻轻凑近裴思静，不自觉间，连呼吸也屏住了。 　　 少年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睫毛在脸上垂下一片阴影，眉轻皱着，似是昏迷得非常稳定。 　　 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百里姰胡乱在衣袍上擦了几下。随后，“啪”的一声轻响，裴思静苍白的脸上应声出现五道浅红色的印记。 　　 百里姰死死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儿，确保他没有任何，哪怕是微不可察的动作 　　 看来是真的没有意识了。 　　 她放了心，举起葫芦含了口水，然后闭着眼睛，英勇就义般贴近他。 　　 没事的没事的，没人知道没人知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百里姰一边给裴思静渡水，一边在脑海中无限刷屏，催眠自己。 　　 她死死闭着眼睛，也就没能发现，几乎是她贴近瞬间，“昏迷”的裴思静立刻睁开了眼睛，眼底漫上一片地动山摇的震颤。 　　 唇畔落下一片云朵似的柔软，紧接着，有冰凉的液体进入口腔。眼前的姑娘紧闭着眼睛，毫无章法地试图撬开他的唇。 　　 心头好像有什么猛地炸开。 　　 裴思静只觉浑身气血上涌，竟瞬间冲破了妖毒的禁制。然而他却似乎立刻又被什么别的咒语禁锢住了。 　　 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手死死撑在冰冷的石壁上，压出了深红的印记。 　　 忘记时间，忘记一切，忘记了如何吞咽。 　　 很快，百里姰含的水便渡完了。 　　 她的睫毛轻轻动了几下，裴思静几乎是逃似的闭上了眼睛。 　　 面前人仍安稳地晕着，百里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双颊酡红，如同骤然溺水又死里逃生的人。 　　 天色暗了下去，山洞外，一棵参天梧桐在春日里抽出柔软的新叶。迎着天边皎洁的月色，梧桐叶不安地轻晃起来，投下一片荡漾的阴影。 　　 百里姰深吸一口气，含了水，再度凑近裴思静。 　　 第二次。 　　 裴思静身后，黝黑的岩石沾染上些许嫣红的血。 　　 手破了，他与她一样闭着眼睛，冰凉的水送进唇间，竟然带着奇异的甜味。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离得太近了。 　　 裴思静心鼓如雷。 　　 世间万物一瞬停止，只剩一颗跳动的心。 　　 太近了。 　　 他心底忽的涌上一股慌乱，脑中随之闪过一个莫其妙的想法。 　　 这样剧烈的心跳，恐怕会惊扰到她。 　　 于是下一刻，期待已久的吞咽声响起，百里姰如释重负地睁开眼睛，猛退开一段距离。 　　 她往自己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凉水，摸了摸脸颊，依旧烫得吓人。 　　 不行。 　　 百里姰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待在这个山洞里。于是，她看也没来得及看裴思静一眼，逃似的穿过结界，裙裾飞快地扫过梧桐树叶，向层层夜幕飞去。 　　 她走后，原本靠在石壁上的裴思静整个人立刻如同脱力般瘫软下来。 　　 手上被石壁划出的伤口向外渗着血，他却丝毫未觉疼痛。 　　 胸膛剧烈起伏着，裴思静调整了坐姿，试图在脑海中回忆清心咒全文。 　　 然而，心已乱了。 　　 他尝试了多次，原本倒背如流的咒文在最紧要的关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裴思静的眼中逐渐浮现出迷茫的神色，犹如一场弥漫大雾。他呆滞地坐在冰冷的地上，面对着漆黑的虚空，手轻抚上胸口，旋即感觉到自己鲜明而有力的心跳。 　　 脑中忽然闪现一道回忆，是关于翟羡的。 　　 记得有一回，他奉师尊长风真君之命，替师叔褚时英送去一卷手札，寒冬腊月，整个练剑坪四周铺了一层厚厚的雪。裴思静御剑从天上过，偶一低头，瞧见褚时英正领着座下唯一的弟子练剑。 　　 而在距离两人一段距离的雪地里，翟羡几乎整个人藏进雪中，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练剑坪上的两个人。 　　 那时他与翟羡并不熟悉，也因此懒得去管他的闲事，只看了一眼便径直落到练剑坪上。 　　 褚时英一贯不喜长风真君，自然也对他这位徒弟没有好脸色。他沉着脸接过手札，毫不客气地一甩袖子，剑锋便带着寒气毫无顾忌地亮到他面前。 　　 无疑是个下马威。 　　 裴思静知道褚时英的脾气，只恭敬地朝他行礼，旋即乖顺地退开一段距离。褚时英“哼”一声，像是依旧十分不快，带着一边的弟子迅速走开了。 　　 原本送完东西的裴思静也正想离去，不料没走几步，一直躲在雪堆里的翟羡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裴思静这才惊觉他窝在雪里，竟然连护体咒也没用，整个人冻得微微发抖。 　　 “我喜欢叶盈盈。” 　　 翟羡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裴思静蹙眉，目光落到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挡开他的手。 　　 翟羡却死死捏着他的衣袍，继续道：“叶盈盈方才看你了，你给我记着，不许去招惹她！” 　　 裴思静这才想起方才练剑坪上的第三个人，干脆道：“我不认识什么叶盈盈。” 　　 被人这么抓着衣袍，他本能的生出抵触，眉蹙得愈紧，接着冷道：“也不想认识。” 　　 翟羡这才慢慢松开手，颓然地抓了把地上的雪。裴思静看着自己皱起的领口，心中愈发不悦，正想赶紧走开，却又被他眼疾手快地紧紧拉住。 　　 那个寒冷的早上，翟羡拉着他坐在练剑坪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起自己辛酸的暗恋史。 　　 裴思静记得，那时天上飘起鹅毛大雪，翟羡只穿了件雪白的单衣，几乎和四周雪地融为一体。他没施保护咒，脸蛋却红得吓人，整个人的气息飘忽急促，如同走火入魔，看得裴思静担心不已。然而他每每想要开口提醒，却总被他比针脚还密的话生生拦住。 　　 等裴思静终于看准时机，成功打断翟羡，提出清心咒时，迎来的却是他看傻子般的眼神。 　　 “小爷我这叫……”他诡异地沉默了一瞬，“这叫高兴！叫激动！叫爱！” 　　 翟羡一把按住裴思静的肩膀，“这个就叫爱情，明白不？”他看着他冷淡的脸，摇摇头，故作深沉道：“你以后遇到了就知道。” 　　 那天，裴思静听他废话了很久。 　　 讲到最后，翟羡难掩激动。 　　 “总有一天小爷会和叶盈盈结为道侣，从此琴瑟和鸣，相爱相亲！” 　　 “就像我爹娘那样。” 　　 他搓了搓手，脸红得像猴屁股。 　　 这段记忆被裴思静归类于“那些你避无可避的应酬废话”，干脆地抛到脑后。 　　 他毫无负担地一忘数年，却在此刻重拾回忆。 　　 鲜明的，走火入魔般的感受。 　　 “爱？” 　　 他有些疑惑地轻吐出这个陌生的字眼。 　　 百里姰恰在此刻抱着一堆树枝走进山洞。 　　 裴思静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她。 　　 “咔嚓——” 　　 百里姰将树枝扔到地上，紧接着便看见地上坐得端端正正的人，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僵在原地。 　　 少女脸颊上带着健康的粉，月眉星目，顾盼生辉。 　　 裴思静注视着她，目光往下移动一分，然后愣在当场。 　　 细腻的皮肤上，她的唇似桃李嫣红。 　　 一股熟悉的甜味随之在口腔中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