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回来后又送走了段泓与苏幕遮,匆匆到书房见礼部的人。 段泓三步一回头,出了凤鸾殿,也还是走的慢吞吞的,一张俏脸沉的快滴出水来,哪里还有刚才见女帝的半分兴奋劲头。 “怎么又不高兴?”苏幕遮问,“因为她把流萤单独留下来了?” 苏幕遮和段泓都是文化人,比起木头人流萤,还有从前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至少苏幕遮这么认为——的戟辉和满脑子歪点子没正经的萧景言,苏幕遮觉着也就段泓还算说得上话。 在他解开青梅温氏的心结后,两人的关系比从前好了许多,有空会一起品诗论画,打发时间。 说话自然也更随意一些。 “才不是。”段泓蹙眉,“哎呀我与你说过了,咱们都是陪女帝从最难的时候过来的,女帝宠咱们之间的谁我都高兴,你也是,流萤也不例外。” “况且他本身付出的也比咱们多,为了女帝生里来死里去的。”他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苏幕遮还是说服自己,叹道,“作画有什么用,一点忙也帮不上。” 苏幕遮懒得劝他,只问:“那你生什么气?” “你没看陛下带了个人回来么!被医药箱那个!”段泓着急。 好不容易把姓萧的总缠着陛下的妖妃送走了,又带回来一个。 旧人还没受宠,又来了新人! 他能不着急吗! …… 流萤站在门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星澜的背影,直至她的裙摆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关了门,安静的站在殿内。 他站着,反倒让田知章不好意思继续坐着了,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在屋里跟罚站似的伫着,目光偶尔相接,又赶紧挪开。 田知章紧张的手心有些冒汗,当下在脑中思考了一百万种可能。 从前听同行说贵人生了怪病,或者脏病,请大夫来都不直言,只等大夫自己把脉发现。 大夫也只作不知,默默开药施针收诊金即可,从头到尾不提病名,两边安好。 想到这一层,又回忆起女帝对眼前这位贵人温言细语的样子,显然很是宠爱的。 再看贵人身体强健,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难道患上的隐疾是…… 这般这般想着,田知章心中又确认了七七八八,终于开口道:“贵人要不请这边坐,草民替您把脉吧?” 流萤只知是星澜带他来的,依言照做,未想其他。 田知章见他合作的样子,心下更是确信。 他连忙为流萤把脉,把着把着,眉头却愈发紧蹙。 这脉象稳而有力,明显是贵人身体康健的象征,不像是……不行啊。 田知章狐疑的偷看了眼流萤,却见流萤一双澄澈的眼睛正专注的看着他,忙心虚的收回目光。 再细细把一把,确实是没毛病啊。 那女帝要他来看什么呢?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田知章的脑海中。 难道是眼前这名贵人不想侍寝,故意在女帝面前装作不行? 女帝误以为贵人真的不行,碍于情面没有请太医,请来他这个民间大夫诊治? 这……这可如何是好? 若说出实情,女帝必然颜面扫地,只怕不会放过他, 可若是隐瞒真相,那也没治好病,指不定也是要降罪的…… 田知章越想越不安,不知不觉额前已浮出一层细汗,反倒引起了流萤的关心。 “大夫可是有何不适?” 不适,不适也是你害的! 田知章面上没有表情,内心一阵崩溃。 他突然灵机一动,出声道:“不知贵人是否经常熬夜、通宵,白天补眠。” 流萤微微惊愕的点点头:“是。” “贵人是否不食荤腥,只食素食,甚至有时以清水代饭?” “是。” “那就对了!”田知章一拍桌子,“贵人,你生活习惯不好,万万不可继续,年纪轻可能没影响,年纪大了,是会不行的!” 他顿时觉得自己机智无比。 到时若是女帝问起来,他就说贵人身子没有大问题,就是作息不好,影响发挥,需要慢慢调理。 这样既为女帝维持了颜面,又能躲过医治不力之罪! 谁料面前的流萤面露迷惑:“大夫说什么不行?” 田知章心道你还在装傻坑我,便直言道:“就是肾受损了的那个不行!” “什么肾不行?”星澜突然推门而入,模模糊糊听到了最后一句,忙追问起来。 田知章大窘,口中飞快道:“草民参见陛下!贵人不过是作息不好,不必用药,日后慢慢调养便可。” 星澜越听越懵,握过流萤的手腕:“流萤,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流萤诚实的摇摇头:“没有,不过大夫好心替臣把脉,说臣……年纪大了会不行,肾会受损。” “不行?”星澜一愣,“哪里……哪里不行?” 田知章这才反应过来乌龙了,顿时语无伦次:“不是,没有不行,很行,很行的!草民把过脉了,陛下放心啊,很行的!一夜七……” 霜月冲进来,一把揪住田知章的耳朵,骂道:“智障,你真是个智障!再瞎说,姐姐割了你的舌头!” “不说了,再不说了。”田知章只好忍气吞声的服软。 “咳。”星澜也听懂了,不由红了红脸,瞟了眼依旧茫然的流萤,只好将这个话题一句带过,“田大夫误会了,朕要请你诊治的病人并非流萤,而是另有其人。” “啊?是,是,但凭陛下吩咐。”田知章忙道。 一行四人趁着天还亮,从后门出了凤鸾殿,一路走无人小道,到了冷宫附近。 霜月熟练地打开地门,让星澜等人走了进去。 星澜想请田知章诊治的自然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母亲,前女帝星千亦。 同样是疯病,既然田知章能几针安抚住镇子里的那名发疯的大娘,星澜也希望他能控制住母亲的病情。 若能让母亲醒过来更好,若不行,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也好。 毕竟母亲现在……跟坐牢没有什么区别。 但凡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