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鹜早有预料,可她的推拒也实在太过明显了,有心试探,全然不知从何说起。 她身后的道徒正欲开口,刘紫鹜却出言挥退诸道:“你们先到殿外等我。” “是,师尊。”三个道人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真还有别的事? 木离眉头皱了皱,听刘紫鹜道:“从前的事,确有我几分不是,令你与我师兄生了嫌隙。” 木离一听,心中冷笑一声:“我与你们梓芜派早就没了瓜葛,旧事不必再提,刘道友保重。”说罢,转身欲走。 刘紫鹜心头一凛,这样的反应委实太过冷淡了,她不由急道:“等等!你身上的魔毒是如何解的?” 木离顿住脚步,却没回头:“不劳道友费心。” 刘紫鹜一咬牙,开口道:“师兄他三入绝情谷,为了……” “谢烬渊三入绝情谷,是为取绝情花。”木离回身,忽地笑道,“刘紫鹜,你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 木离知晓?她如何知晓?师兄告诉她的? 不,不会。 刘紫鹜见她眼中奚落之意更甚,心中愈发不安:“师兄,师兄他来玄天峰寻过你么?” 木离闻言大笑数声,像是听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可她笑过之后,面色却是更冷:“刘紫鹜,你的师兄没来过玄天峰,更不会来。我与他百年未见,从前也不过暂时因缘,早已各随其道。” 暂时因缘,各随其道。 刘紫鹜脸色骤白,胸口砰砰直跳,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口,哑然地立在原处。 木离不再看她:“青檀,送客。” 话音落下,殿外便听一声鹤啼,面前的木离转眼不见。 照此来看,谢烬渊确实不在玄天峰。 刘紫鹜浑浑噩噩想过一阵,只得折返。 * 一片枯叶,飘飘荡荡地落到了大殿之后,停在黑瓦之上,纹丝不动。 过了一小会儿,小鸡仔也扑腾着翅膀,飞到了青瓦之上,察觉到它的气息,木离睁开了眼睛。她见过刘紫鹜后,不觉气闷,本来化作枯叶在瓦上调息,可不知是不是小鸡仔寻着她的气息找了过来。 金黄色的绒毛尽在咫尺,平时巴掌大小的小鸡仔此刻在她看来宛如庞然巨物。 它低头打量叶片,似乎非常好奇,黑溜溜的圆眼睛转了转。 “叽。”它的叫声听上去有些欢喜。 木离旋即想到青檀说幼兽如同天真稚童,心头忽觉不妙。 小鸡仔忽然蹲下身来,泰山压顶一般密密实实地压到了叶片之上。 软绵绵,沉甸甸的身躯压得木离透不过气来。 师门不幸啊! “你起开!”她大喊道。 小鸡仔似有所觉,挪了挪身躯,暖烘烘的绒毛擦过叶片,留下了一丝细缝。 枯叶旋即窜了出来,木离正欲念诀返回人形,瓦下忽听脚步声。 她低头一看,孔寒背着桃木剑走到殿后的空地上。 她因而止住了动作,一侧的小鸡仔垂头又在打量她,用脑袋轻轻地推了推她。 木离索性飘然而起,枯叶盖住了它的脑袋。小鸡仔扬了扬头,枯叶随之而动。 “不许动。”她喝止道。 小鸡仔便真不再乱动,头顶叶子,安安静静地蹲了下来。 瓦下的孔寒未有所觉,开始了修习,自竹林回来后,他便苦苦开始修炼水诀。 蒋锐、周澜是木灵根,吴浩然是火灵根,他想,当日八卦阵上的水珠,定是与他有关。 他指尖轻动,口中念诀,往地上一点,什么都没有。 孔寒并不气馁,又依照诀式,再次念诀,如此三番五次,依旧无用。 他叹了一口气,正欲掉头,一片枯叶落到了眼前,白烟腾起,转瞬成了木离。 “小道士。” 孔寒吃了一惊,想到自己刚才不得要领的狼狈模样被她看去,脸上顿时一红,低头拱手拜道:“掌门。” 小道士在瓦下修行,始终不得法门,她细细看过,他虽已开光,又进一阶,灵根却始终不辨属性。可方才在他练习之时,她却隐隐窥探到一两分水光。 水灵根的修士,玄天峰不是没有过,李孟寒便是水灵根。 “你随我来,有几卷经文或可助你。” “多谢掌门。”孔寒面上一喜,立刻随她往后山的方向而去,走了没两步,耳旁一阵风过,一道金影从空中飞落,径自落到了她的右肩。 “叽兄。”孔寒唤过以后,心中蓦地失落,到头来掌门还是给幼兽赐了名。 小鸡仔扭头看他,匆匆一眼,又扭回了头。 木离脚步停在了后山的竹舍前,房前竹林茂密,她拨开几枝细竹,才拨开门上的铜环,门扉久未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房中陈设不变,此刻却空空荡荡,唯闻竹叶轻响。她脚步飞快地走到几前,翻出了几本经文,毫不停留,便要往外走。 孔寒没来过此处,好生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几上的竹雕上,黑黢黢的,雕得好像是一只卧龙。 “这是什么地方?” 木离不答,将经文递给他:“这些经书于水灵根有益,你拿去好生读几日。” 孔寒接过书册,抬眼却见她脸色微白,惊诧道:“掌门?” 木离笑了笑:“快回去罢。” 孔寒“嗯”了一声,惊疑不定地往回走。不知为何,他觉得掌门仿佛有些伤心。 天色渐渐暗淡,今夜的月光却格外朗朗,白日里雨落尽了,空中不见一丝云彩。 孔寒回到自己的屋中,如饥似渴地捧着几卷经书读了起来。 他读得似懂非懂,试过好几次,却依旧不能催发水诀。 他不由沮丧,自己难道真就没有天资。叽兄早已结丹,自己难道就只能如此了?连筑基也不行? 孔寒合上了书册,一头栽倒在榻上。 他滚了两圈,犹犹豫豫道:“你在吗?”他一开口,立刻就后悔了。 可周遭悄然无声,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小道士,又想起我来了?”那道声音忽至。 孔寒惊得坐了起来:“你来了!你是谁!” 他不答反问:“小道士找我何事?” “我为何迟迟不能筑基?” “你想筑基?” “自然,为何我也不能催发水诀?”孔寒追问道。 “小道士,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 孔寒心中抽紧,摇头坚决道:“我,我绝不会伤人!也不会伤兽!” 他笑了一声:“予取予求,事上哪有这般轻松之事。” 这是不肯帮他了。 孔寒颓丧道:“我……我只是想早些进益,可以一助掌门。”他顿了片刻,鼓足勇气道:“我只是不想见她伤心……” 四下复又沉默了下来,不闻其音。 孔寒向床榻倒去,将将闭上眼睛,耳中突然嗡嗡一响。 那道声音响起,听上去疏淡了些:“她真的伤心么?” 第42章 化人 “伤心。”孔寒中肯答道。 “小道士。”李孟寒的声音复又发笑, “你是攻心为上。 孔寒被他说中,翻身而起, 人也大胆了些:“你是度虚道君?你真愿意教我?” 上次进入竹林之境的时候,他熟知阵法,又通晓阴阳玄变,来玄天峰后,孔寒更是听闻了不少李孟寒的事情,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他是谁。 “不过,为何你选中了我?”孔寒大惑不解, 追问道。 耳边寂然,下一刻他的太阳穴突突乱跳起来,一声又一声经文之音入耳, 先前念了半天,念不懂的经文此刻入得耳中惶惶然有了样貌。 水诀,化型。孔寒额头冰冰凉一点, 寒意顺着眉心蔓延开来。泉水叮咚,灵台清明。 孔寒倒抽一口凉气, 闭上眼睛, 窥见了他的灵根, 一颗又一颗饱满的水珠流溢。 这就是他的灵根么! 孔寒连忙睁开眼睛, 漆黑的瞳仁被一层水雾覆盖, 瞳色不由转淡。 他伸手虚指半空, 指尖轻弹,几颗水滴击打在格子窗, 咚咚几声。 “多谢!”他兴奋不已道。 自此之后,孔寒的修为大有进益,不过一月之间, 便已与其余三人旗鼓相当及至心动。 木离算了算时日,还有两日,他们便要启程往昆仑山中去。 她坐在镜前,窗外天边日光将落,她转头看镜中的自己,苍白的左边脸颊爬上了一条纤细的黑色脉络,沿鬓角蜿蜒而下。她伸手摸了摸,皮肉上起起伏伏,如同硬痂。今夜是她醒来后的第二个圆月,天还未黑,她体内的魔气便已压抑不住,她不能再呆在屋中了。上次的道符不管用,这一次她得寻个荒无人烟之处。 脏腑渐渐烧灼起来,木离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飘然化作飞叶,朝玄天山间而去。石洞隐于山中,湖水阻绝,群树环绕,正是木离先前的长眠之地。她飘至洞中,化作人形,脸上已是魔印密布,周身滚烫,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身一挥,用数道烈火将洞口封住。她继而盘腿而坐,发间的三节竹簪被她周身蔓延的黑气冲撞,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