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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游魂的郁金香

欢迎来到豆芽巷 煌瑛 2175 2024-07-11 02:41
   第二次见面,她是患者,他是医师。\r“没事。”他不动声色地说,“现在的技术能够治愈,没什么好担心的。”\r可她还是很担心:小小的花店只有四个成员,缺一不可。再说,在医院里多住一天,对她都是一种负担。\r“很快会好的。”他非常肯定地说,“三个月左右。”\r“三个月?!”她惊呼——虽然比她预计的情况好很多,但三个月的治疗仍是一笔大开销。\r父母亲说:“你放心治病吧!”她忐忑不安地住进医院,每天计算大大小小的开支——这样的担忧让她的脸色迅速憔悴。\r有一天,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忽然多了一朵郁金香。\r“罗萨丽奥(Rosario)!”她一声轻呼。\r“这不是布兰达吗?”他在一边挠头。她笑了笑,心想:他不仅不知道花语,连花的品种也分不清。\r第二天,瓶中的花换成了“狂人诗(Gander's Rhapsody)”,她轻轻念出名字的时候,分明看到他的脸色很难看,肯定又不是他预想的名字,他又买错了。她诚恳地说:“谢谢!不一定非要送我布兰达或者奥利斯——所有复色郁金香的花语都是一样。”她并不傻。\r他很尴尬,有点手足无措。这和他谈到什么胃啊、肠啊的时候截然不同。\r第三天是唐吉诃德(Don Quichotte),她没有说什么,简单地告诉他花名、特征。\r第四天是中肯(Ad rem)。\r第五天是烛光(Candela)。\r第六天是柔道(Judith leyster)送她上手术台。他说:“好啦,现在我要和你身体里那些坏东西打一场,一定会赢。”她笑笑,不太担心了。\r来探病的朋友在她旁边嘀咕:“医生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r一句话害医生和花店姑娘无比尴尬。可在那一瞬间发现对方的尴尬之后,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东西,悄悄地从心里蔓延到眼中,点亮眼神,四目一对,生成只有他们两人公认的东西,重新融化到心底。\r从麻醉中醒来时,她的床边放的是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红色的花瓣喜气洋洋。红色……他送她的郁金香从复色、粉色、黄色变成了红色。她忍不住想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郁金香的花语。\r她像他预言的那样,很快康复出院。一个天气晴暖的周日,他来到花店前,说:“我要订一束‘匈奴王(Attila)’。”\r啊!紫色的郁金香!她脱口而出:“那可是很贵呀!”\r“贵才显得有诚意嘛!”他开玩笑似的重复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笑话,然后充满底气地宣布:“我已经查过了——紫色郁金香,永恒的爱、恋情!这样重要的事情,怎么能缺乏诚意!”\r讲到这里,星蔓和浮香早已对别人的幸福心驰神往,连游魂手中的笔也听得津津有味。\r游魂继续讲道:“我们的爱情并没有遇到很大的阻挠——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人来搅闹,我们的感情大概会更加坚定。可是,没有。”\r每个母亲都认为自己的孩子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游魂的母亲,那位著名的妇科医生是这样想,花店的老板娘也是这样想。\r但她们也知道:要和对方过一辈子的是自己的孩子,不是她们。只有孩子自己选择的人,才是他们认为最好的归宿。合适或不合适,孩子们自然知道,别人的意见都不算什么。\r游魂和他的爱人像天下所有身处热恋的人一样,山盟海誓、花前月下,约定此生至死相守。然而最大的考验出其不意地来到了,那个考验是——死别。\r意外从天而降,他们甚至没有时间见最后一面。\r“我从没有想过缠着她不放。”游魂说,“可是她得知我的死讯时,几乎活不下去。”\r她日夜流着眼泪,清醒时为他的离去而哭泣,睡着时为他出现的梦境而哭泣。\r游魂那时躺在一片黑暗之中沉睡,他不知那是什么地方,也不知自己要睡到何时。忽然,她的哭泣声传到他心底,他的脸上湿漉漉——她连日来流的泪水汇聚成泉,从黑暗中的某个地方流淌到他的身边,将他全身都打湿了。\r游魂登时清醒,循着那一弯哭泣的清泉向源头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光明,看到她憔悴的脸——他回到了她的身边。\r游魂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r那支笔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仿佛感动得不能自已。它飞快地在卡片上写下一行又一行甜蜜的语句——任何一颗跳动的心都无法拒绝这样的情诗。\r豆芽巷的岁月既然无法用人世的标准衡量,而游魂又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索性不停地讲述自己的爱情。短短半天功夫,鹅毛笔写下厚厚一叠卡片,星蔓在香轻堂纠缠不走,要来的花可以凑成一大捧,而浮香向豆芽巷外跑了十几趟——以人类的时间计算,她出没的时间恰好在每个星期天。\r游魂一鼓作气,讲他在爱人身边守护的故事。笔似乎很久没听过人间真实的爱情故事,每次都专心致志地听着。\r可是听完一下午,游魂的故事不能再让笔感动,它只是机械地在卡片上写出一些思念的话,不能再写出打动人心的妙语。游魂捧着笔,开始犹豫。\r“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说,“我的故事只是很普通的爱情,已经讲得差不多,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动它。”\r浮香提起鹅毛笔端详:它被爱情故事浸润,由原先的纯白改变了色彩,丝丝羽毛光滑华贵,轻松折射阳光的七色。“它想要更不寻常的故事。”浮香观察之后得出结论,“没有故事,就没有动力。”\r星蔓想了想,说:“那么我来代替你讲故事!”\r鹅毛笔犹如重新登台的芭蕾舞演员,精神抖擞地立在纸面上。\r她托着腮对那支笔说:“这个故事的年代啊,可久远啦——哎,哎,我还是学习一般故事的开头吧——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繁华的城市里,有一个叫星蔓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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