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包袱里的两个物件,一个是阳陵虎符,另一个是崇宁通宝御书钱。 只见阳陵虎符分左右两片,雕成卧虎状。一寸高,两寸长。虎符上刻有错金铭文:“甲兵之符,右才皇帝,左才阳陵。” 而御书钱只有一枚,虽然锈迹斑斑,但是钱文清晰可见崇宁通宝四个字。书法清秀骨瘦、铁划银钩,正是北宋徽宗皇帝亲笔所书的瘦金体。 那还是李伯斯刚到古董行学徒的时候,林树仁有一柜子古董画册给他看,教他辨识古董。 林树仁除了写一手好欧体楷书之外,还擅长工笔丹青。他的两个侄子,林可塘和林可蒲,都在洋人教堂的绘画班学习素描和油画,也画得好静物。 无论什么样的古董,只要他们见过的,就可以用工笔或者素描,将古董图形描绘出来。日积月累,这样的古董画册积攒了满满一柜子。几乎囊括了市面上所有的古董。每张图上的古董都是纤毫毕现、惟妙惟肖,如见实物一般。 所以刚才丘家哥俩拿出波斯琉璃杯和秘色瓷八棱净瓶,李伯斯曾经在林家班的古董画册上见过的。他聪明绝顶,记忆力超群,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一说便说对卯了。 而这两件宝物,阳陵虎符和崇宁通宝御书钱,他也是在林家班画册上见过的。 毫无疑问,正是传说中的两大盗墓贼帮,金丝虎符帮和金丝通宝帮,总瓢把子金丝法王的信物,在江湖上消失已久。 只是万万没想到,金丝法王的信物竟然被丘家哥俩用这么一个破烂包袱藏在裤裆里,随随便便地掏了出来,拱手交到自己手里。 冥冥之中,李伯斯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命运力量,犹如惊涛骇浪袭来,将他瞬间吞噬。他怔愣半晌,这才缓过神来,努力调匀了呼吸,问道: “丘家兄弟,若是我没走眼的话,这两样宝物应该是阳陵虎符和崇宁通宝!” 丘家哥俩见李伯斯一眼认出宝物,当即磕头如捣蒜,回答:“金丝法王火眼金睛。不错。正是阳陵虎符和崇宁通宝!” “我是金丝法王转世。这两样是属于我的信物。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丘家哥俩回答: “回金丝法王。这也是我们从贺兰山拜寺口双塔得来。此事说来话长……” “且住。”李伯斯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绿眼睛在客栈简陋的小房间里环顾一圈,指了指像纸糊一样薄薄的墙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带上东西随我回家去。咱们慢慢再谈。” 说完,他把阳陵虎符和崇宁通宝御书钱依旧用靛蓝印花布包袱包好,递还给丘家藤。 丘家藤犹豫了一下,这才伸手接过去。也没说什么,低头将布包袱依旧塞进裤裆里放好。 哥俩起身回去床边收拾东西。 烂脚炳根看李伯斯要带他们走,在一旁着急地问道:“少老板,那什么,金丝法王,那我呢?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李伯斯打量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想去吗?” “当然想去了!”烂脚炳根不假思索地回答,“少老板,金丝法王,我烂脚炳根情愿追随你,给你牵马坠蹬,做个随从跟班。” “哦?为什么?” “我在客栈每天捧着臭脚丫子讨生活,邋遢糊涂,简直烦死了。刚才路上我就想好了,跟着你准能发财,有前途。” 烂脚炳根这倒不是随口瞎诌,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觉得,李伯斯从一个拱辰寿衣铺的小瘪三,不知怎么的摇身一变,成了老丹尼尔的儿子,做了古董行的少老板。刚才又不知怎么的摇身一变,竟成了金丝法王转世。 乖乖!这些变化像开了挂一般。简直太神奇了。自己要是跟着他,以后能不发财吗? 李伯斯听罢,朝着烂脚炳根眯起眼睛,问道:“我记得他们说你练过武功的,是不是?” 烂脚炳根神情有些尴尬起来,挠了挠头,答道: “我是练过一阵子八卦掌,飞檐走壁的轻功,还有武当剑。只是运气不好,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所以武功全荒废了。不过,只要让我练上几个月,肯定能捡起来。另外,干修脚这些年,我自己也琢磨出来一个邪门的武功。我的修脚刀又长又宽,锋利无比,可以从人身后偷袭,专攻下三路。一刀下去,砍断脚后跟,连骨头带大筋,分毫不剩。因为心黑手辣,所以在江湖上得了绰号叫做烂脚炳根。” 李伯斯点点头,“蛮好。既然如此,你跟我们一起去。我答应你,以后做我的跟班。” “是。谢谢少老板金丝法王栽培。”烂脚炳根喜笑颜开地答应道。 等丘家哥俩收拾好了烂被窝卷背在身上。四个人一起出了悦来客栈。 李伯斯很豪横地挥手招来四辆黄包车。要大家一人一辆坐上去。四辆黄包车排成一队,浩浩荡荡,一溜烟地向苏州河畔老丹尼尔大宅院驶去。 不多时到了。 李伯斯付了车钱,打发走车夫,带着众人进了大宅院。 眼见宅院巨大无比,深不可测。湖景假山,绿树成荫,鲜花烂漫。掩映着一幢幢白墙黛瓦的房屋,造型别致的亭台楼榭。布置得巧夺天工,宛若仙境。 丘家哥俩和烂脚炳根完全被眼前的江南园林惊呆了,一个个屏声静气,踮起脚尖,跟在李伯斯后面往前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李伯斯把他们带进自己的那幢房子。叫来佣人,让他安排三个人先去盥洗室沐浴更衣。然后把管家喊来,吩咐他去古董行请老丹尼尔马上回来,有要事相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自己到法式小客厅,坐在路易十四风格的扶手椅上休息片刻。 仆人殷勤地给他端来一杯咖啡,还有一盘点心,请他享用。 李伯斯轻轻咬一口点心含在嘴里,再抿一口咖啡,让点心在舌尖上被咖啡融化,香浓与淡苦交汇在一起,顺着嗓子轻轻滑进喉咙,慢慢咽下。 他刚刚习惯这种贵族式的生活。 有钱人可以将大把时间浪费掉,什么都不干,只坐在椅子上喝咖啡吃点心,美其名曰休息放松。以前在拱辰寿衣铺的时候,一家人像一群蚂蚁为几粒米忙个不停。这样的生活他想都不敢想,简直像个梦,生怕自己会突然惊醒。 今天,丘家哥俩千里迢迢给他送来阳陵虎符和崇宁通宝御书钱。说明一切都是神的旨意,自己真的是金丝法王转世。 就像老丹尼尔说过的那样,要撒弥天大谎骗过别人,必须要先骗过自己。李伯斯现在已经完全相信自己是金丝法王转世了。他成功地骗过了自己。再也不用担心从梦中惊醒了。 这时候,烂脚炳根和丘家哥俩洗完了澡,由仆人引到客厅里来见李伯斯。 只见他们三人仿佛地里拔出来的萝卜,用水冲洗了一番,洗的干干净净,不再蔫头耷脑的,倒有些水灵劲。 只是家里没有长衫短打之类的衣服,仆人只给他们找出来几件佣人的新衣裳,勉强穿在身上,并不合体。 烂脚炳根个子矮小,衣服宽大,裤腿挽起好长,袖子嘀里嘟噜好似唱戏的水袖。而丘家哥俩身量太高,衣服窄小,紧巴巴地箍在身上,似乎随时都会撑破一样,感觉很难受。 李伯斯见他们穿的不伦不类,还不如以前的旧衣衫顺眼呢。忽然想起来,前两天老丹尼尔请裁缝给教堂神甫做了几件黑色长袍,放在柜子里,还没给教堂送去呢。于是叫仆人找了来,给他们三人披在身上。 丘家哥俩穿上黑长袍,戴上袍子的兜帽,几乎罩住半张脸。再不用手搭凉棚给死羊眼遮挡阳光了。简直是合身定制,天衣无缝。李伯斯看了非常满意。 再看烂脚炳根,却像个小老鼠装进了黑麻袋,甭提多别扭了。赶紧让他脱下来。叫他还是依旧穿仆人的衣裳吧。 丘家哥俩穿着黑长袍,仿佛变了个人,显得阴森森的,还有一种神秘感。 他们双膝跪倒在李伯斯面前,将装有阳陵虎符和崇宁通宝御书钱的包袱双举过头,递给李伯斯。口中念念有词说道: “金丝法王,我们哥俩刚才商量过了,甘心情愿将这两样宝物献给你。这本是你金丝法王的信物,现在物归原主。” 李伯斯点点头,也不客气,双手接过包袱,说道: “蛮好!我收下信物。一切遵从神的旨意。丘家兄弟,你们以后有何打算呢?” 二人齐声回答:“金丝法王,我们真心情愿效忠于你。为你牵马坠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追随你盗遍世间大墓,发大财,享荣华富贵。” “蛮好!弯的佛!”李伯斯说道,“我想封你们两个做金丝丹尼尔帮的风水师,上观星斗下对罗盘,帮我找准墓葬的位置。如何?这事情你们哥俩可做得来?” 丘家哥俩将死羊眼睁开一条缝,哈哈大笑,回答道: “金丝法王!你老人家果然慧眼识珠,料事如神。实不相瞒,我们哥俩在宝鸡、渭南和榆林一带与人搭班合伙盗墓,干的就是支锅(找墓穴定位)这一手。 迎风拉屎背风撒尿。做这一行我们自有诀窍门道。只是命运乖舛,一直未遇明主,显不出我们哥俩的手段来。 现在有你金丝法王重出江湖,掌舵掌眼。我们哥俩得遇明主,终有出头之日。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没二话。一定施展平生所学,报答金丝法王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