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个我明白。”边巴盘算着，这次古格坛城事件，一定不能让上级知道。暗道那边虽然发生命案，但文物没有损失，反而有大量的有价值的文物出土，为古格添色不少。刑事案件就可以被忽略，可是坛城殿这里千万不能再出事，如果文物失窃，他的乌纱帽怕是难保了。 　　 “边巴局长，这里的事就交给拉尔森吧，你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监督，我们去大威德殿看看古格全貌图修得怎么样了。”罗杰斯扬一扬下巴说。 　　 边巴考虑了片刻，将刚才那位工作人员叫来说：“你在这里配合拉尔森先生，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 　　 那年轻点点点头。 　　 这时，一直跟在旁边的曲珍问：“罗杰斯先生，我呢，留在这里，还是跟您去？” 　　 “留在这里吧。”还没等罗杰斯说话，拉尔森抢先说道。 　　 罗杰斯笑了笑，和边巴一起朝山下走去。 　　 “好啊，走。”罗杰斯的中文说得不错，“边巴局长近来辛苦啊，古格遗址的发现会让遮达这个小城很快闻名于世。” 　　 “这要归功于罗杰斯先生的关注啊。”边巴带着罗杰斯边走边聊，“我有一个想法，想听听您的意见。” 　　 “说说看。”罗杰斯说。 　　 “古格王城遗址是西藏西部的一座文化宝库，完全可以跟甘肃的敦煌媲美。”边巴说，“我相信古格王城及周边还蕴藏着丰富的期待发掘的文物。 　　 敦煌有敦煌研究院，敦煌的保护和研究都已经进入相对成熟的阶段，而我们的古格却还像个无人问津的乡下小孩。 　　 这次，能不能借申遗的机会，您与自治区的领导，或者以后见到国家文物局领导，给他们建议一下，在古格也设立一个研究院，同时建设一个博物馆。 　　 这样既能保护，又能研究，阿里地区出土的文物也不用再跋山涉水拿到别处去保存。对于我们这样的本地人来说，阿里的文物在阿里得到保护，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这些年来，阿里地区出土了很多高价值的文物，后来都运走了，我们本地人特别是本地的孩子，以后都不知道我们这里曾经孕育着多么伟大的文明。” 　　 “你说得有道理。”罗杰斯说，“西藏是中国目前仅剩的一方净土，也是文物的宝库，这里有很多的秘密迹象等待着解释。当然，也等待着保护。 　　 像大威德殿的壁画，如果当初政府部门重视一些，相关的教育引导到位，就不会出现这样令人扼腕的损失。不过，在这里建立研究院，甚至博物馆，还是有相当困难的。” 　　 “是有困难！没有困难早就建了，正因为有困难，才需要我们去努力，正因为困难大，才需要罗杰斯先生这样有影响力的人出面。”边巴说。 　　 “毕竟这里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的地方，要在这里建成一个研究院、博物馆成本会很高。 　　 此外，还需要有一大批的高水平的研究人员参与进来。这两方面的困难恐怕都不容易解决。自然地理气候，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这样的研究机构不产出经济利益，投资人的兴趣就不大，而且还要持续投资，除了国家下决心，其他人没有能力。” 　　 “那就建议国家建设。”边巴说。 　　 “中国的国情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在中国还有比建设研究院、博物馆更重要的事，所以，短期内不可能在这里建设大型的研究院或博物馆。”罗杰斯说，“不过，建立一个小型的博物馆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能建一个小博物馆也成啊。”边巴说，“您有机会就帮我们多呼吁呼吁。” 　　 两人说着就到了大威德殿壁画修复现场。 　　 史密斯坐在工作台前，他眼前摆了七八个烧杯，每个里面都有一小半液体，颜色各不相同。史密斯挨个拿起烧杯晃动一番，观察并记录它的反应。 　　 史密斯的另外两名助手，还在清理被毁壁画上的灰尘。 　　 他们的工作可不是拿个鸡毛胆子扫一扫，而是进行一场精细的如同绣花一样的工程。因为壁画并不高，他们站在桌子上就可以够得着壁画最高处。 　　 他们每人左手端不锈钢的盘子，盘子里放着四五个大大小小的毛刷。他们先用较宽大刷子将墙面上的灰尘轻轻扫去，再用小一点的毛刷将墙缝、疤痕处的灰尘清理。 　　 然后，还要用手握式橡胶吹气喷嘴清理一遍。最后，再用薄薄的塑料纸将清理过的地方盖住。这些塑料纸只要往墙面上一敷，靠着静电就能贴上去。清理完一处，挪挪桌子再换一个地方。 　　 罗杰斯和边巴局长从山顶走来。罗杰斯的额头已经冒汗，他掏出纸巾擦了擦，对边巴说：“局长先生，古格王城既是遮达县的宝地，也是你的责任重担啊。” 　　 “罗杰斯先生说得对，这千斤重担压在肩上，我只怕有闪失啊。” 　　 说着话，两人来到史密斯跟前。 　　 “怎么样，史密斯博士，前景如何？”罗杰斯问。 　　 史密斯抬起头，看着两位说：“不容乐观，大部分壁画损毁严重，可能无法恢复，有些地方可以尽量显影。不过，很难达到当初的效果。” 　　 边巴听不懂他们说的英语，但从史密斯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修复难度很大。于是他说：“尽力而为，不要勉强，千万不要修复成新的啊。” 　　 “这个您放心。”史密斯听不懂中文，他可能猜到了边巴的意思，“不能修复的地方保持原状，绝对不能造成新的破坏。” 　　 “史密斯博士，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需要人手，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开口向你求援。”罗杰斯说，“古格山顶有一处文物需要你的帮助。” 　　 史密斯停下手中的活，说：“我可没有分身术。” 　　 “那边的工作不复杂，你可派一名助手去协助拉尔森。”罗杰斯的表情既是请求，又好像是命令。 　　 史密斯拿起烧杯对着太阳光看了看，扭头冲着壁画那边喊道：“瑞特，瑞特。” 　　 那个叫瑞特的年轻人跳下桌子，来到史密斯跟前。 　　 “瑞特，你去协助一下罗杰斯先生，他们还有一处文物需要简单修复。你先看看情况，如果需要支持再联系我。”史密斯说。 　　 年轻人点点头，跟着边巴局长指派的人去坛城殿了。 　　 大威德殿的壁画，想要完全修复是不可能的。罗杰斯很清楚这一点，但他知道，凭史密斯的技术，将原图的概貌恢复出来还是有可能的。 　　 已经大半天过去了，史密斯一直在研究那些药瓶子，助手的工作同样进展缓慢。罗杰斯对这样的状态很不满意，但也没办法。 　　 壁画的清理工作是从上往下铺开的。 　　 助手在壁画边沿钉上钉子，用细线将壁画从上到下分成四个层次，最上面一层的清理工作已经完成，可以隐隐看出当年古格王城的端倪。 　　 王宫位于山项，坛城殿也出现在壁画的左上角，坛城附近林立的白塔赫然夺目。这幅壁画完全写实，它不仅是一幅画，更是一张地图。 　　 “史密斯博士，你的这些药水有什么用？”罗杰斯搬来一把椅子在史密斯面前坐下。 　　 “做化学实验。”史密斯没有看罗杰斯，只是调配他的药水。 　　 “能加快点速度吗？” 　　 “罗杰斯先生，请不要打扰我的工作。”史密斯一点不给罗杰斯面子。 　　 罗杰斯轻轻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走到壁画前，与史密斯的助手谈了起来。 　　 “嗨，你好。”罗杰斯说，“辛苦了，下来休息一会儿。” 　　 助手扭头看了一眼罗杰斯，笑了笑：“不用了。” 　　 “史密斯博士的那些药瓶子，有什么用呢？”罗杰斯问。 　　 “用处可大了。”助手一边工作一边说，“恢复壁画主要靠药水。” 　　 “能说一说修复的程序吗？” 　　 “简单说，就是先从壁画中取样，分析墙壁和颜料的化学成分，然后用化学物质促使壁画发生化学反应，达到恢复原貌的目的。” 　　 “化学反应？”罗杰斯不太明白。 　　 “不同地区的壁画都有独特的地质条件。西藏阿里地区属高原冻土层，壁画颜料多采用化石颜料。 　　 壁画创作过程中，颜料与墙体自然融合，也是发生化学反应让颜料浸入墙面，虽经百年风蚀，石质颜料色性依然保持。 　　 虽说这幅画被烟熏过，也被抹布蘸水擦洗过，但只破坏了壁画的表层。看起来是面目全非了，其实化石颜料浸入墙体的部分不曾被损毁。 　　 如果能以适当的化学物质，促使这些浸入墙体的颜料重新显现出来，就达到修复的初步目的。” 　　 罗斯杰似乎明白了，化学反应方程式，可以从左到右，也可以从右到左。只要条件适合，氧气和氢气可以反应生成水，水也可以分解成氧气和氢气。 　　 史密斯修复壁画的原理，就是要创造一种条件，让原来已经发生的化学反应再重新逆向反应回来。 　　 哪怕只是暂时的，罗杰斯目的也就达到了，他不关注壁画是否可以重见天日，他只关心神秘的天主教堂所在的位置。 　　 史密斯博士与其说是一位文物专家，不如说是一位化学家。他能从复杂的矿物质微量元素中检测出文物上的元素性质，然后施以复杂的化学反应，让历史重现，让旧物还原，这比施了魔法还要令人眼花缭乱。 　　 史密斯和他的助手都在忙着手头的事，罗杰斯和边巴帮不上什么忙。边巴指着古格王城脚下的一幢小房子说： 　　 “罗杰斯先生，我们去那边喝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