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拉尔森和罗杰斯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两人的心里都在盘算着自己的推论。他们来到象泉河，再次展开思维碰撞。 　　 “老师，我们今天在坛城殿挖掘的东西，完全是按照此前的推断进行的，我想，这个木盒极有可能就是古格秘符所示的宝藏。”拉尔森说。 　　 “凡事不要急于下结论。”罗杰斯说，“前几天发现藏经洞，有那么多金子和经典，你都没说那是古格秘符所示的宝藏，为什么今天这样两个简单的器物，就让你有如此肯定的结论？” 　　 “藏经洞的发现，纯属偶然，而坛城殿内的文物，是按照我们的推理一步步找到了。而且与羊皮卷上的内容可以相互印证。”拉尔森说。 　　 “你不觉得，涉及一个王国复兴使命的宝藏，一串佛珠、几块经书雕版就能实现？”罗杰斯说。 　　 “东西虽小，但意义非凡。”拉尔森说，“通过了解古格过去的历史，我更加坚信我们今天的发现就是古格秘符所示宝藏。” 　　 “说说你的理由。”罗杰斯说。 　　 “末代古格王接受了天主教之后，希望以天主教对抗佛教，”拉尔森说，“然而，放弃佛教信仰的做法并没有解救古格，反倒给国家带来灭顶之灾。 　　 或许，在古格城被围的数月时间里，古格王后悔不该请安多德和马科斯神父来传教。吐蕃王朝因为灭佛而亡，就是教训。古格王国能在藏北阿里立国七百年，正是因为坚持了佛教的传统。 　　 所以，我想，古格王希望后世子孙如果能复国，最重要的不是金钱，而是信仰，回归佛教信仰。在古格最能代表信仰的人物，一个是大译师仁钦桑布，另一个是阿底峡大师。 　　 因此，佛珠上才会出现‘拯救世界，相信佛陀’的嘱咐。将这两位大师的遗物封存起来，以告慰后世子孙，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本来的信仰，这才是立国之本。” 　　 罗杰斯停下脚步，看着夜色中的象泉河滚滚西流，说：“难道我们都错了，我们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信仰吗？不，信仰不能立国，信仰也不能复国，唯有财富，金钱，才能做得到。” 　　 “吐蕃王朝的灭亡，古格王国的消逝，不都是放弃自身信仰的结果吗？”拉尔森说。 　　 “吐蕃的灭亡，灭佛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经济出了问题。”罗杰斯说，“佛教发展过盛，僧侣增多，供养僧侣给民众带来沉重负担。民众无法忍受起来造反，才是导致吐蕃灭亡的主要原因。 　　 至于说灭佛，那是限制佛教的教权对王权的冲击，但吐蕃末代赞普朗达马的手段不够高明，措施也过于简单、急躁，导致佛教反扑，最终王朝倾覆。灭佛导致亡国，只是某些人迷惑民众的说词，不足为信。” 　　 “古格王国兴盛时期，也是佛教弘扬最广时期，而它的灭亡，不是因为**与佛教的争夺吗？”拉尔森问。 　　 “表面上看是**与佛教的争斗，实际还是王权与教权的争斗。古格国王与王弟大僧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战，只是信仰佛教的王弟手段更为卑劣，同室操戈，引狼入室，最终导致古格灭亡。说到底也经济原因，古格王把大量的金子用在支持**上，给予佛教的支持就少了。此外，王室强迫僧侣还俗，从事生产劳动，让僧侣很不满意，加剧了内部矛盾。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利’字。” 　　 “老师认为，古格秘符另有所指？”拉尔森道。 　　 “一定是有更珍贵的宝藏。安多德和马科斯神父煞费苦心设计出来的古格秘符，一定能够支持王室后人实现复国，我相信神父。”罗杰斯说道。 　　 拉尔森低头不语。 　　 罗杰斯又说：“你这几次行动都很出色，先是发现了通往冬宫的暗道，今天又挖掘出了伏藏圣物，这些事情对于古格都很有意义。” 　　 “老师还是坚持认为教堂是最有可能的藏宝地？” 　　 “你想想，对一个外来的神父来说，什么地方是他最放心的地方，除了教堂还有哪里？”罗杰斯看着拉尔森说。 　　 “但愿史密斯能帮我们找到‘圣母的希望’基督堂。”拉尔森说，“明天一早就可以显影出来吗？” 　　 “是的，明天你早点去古格遗址，看看壁画显影情况，及时拍照留存。”罗杰斯说。 　　 “好的，老师。” 　　 “那个吴钦这两天在干什么？” 　　 “曲珍回来之后，我们就没有再找吴钦当翻译。今天下午，边巴局长找他去坛城殿看了看我们找到的文物。” 　　 “前几天，藏经洞发生的枪击案，你知道抢宝藏的是什么人？”罗杰斯问道。 　　 “不清楚，老师掌握什么信息吗？”拉尔森说。 　　 “我猜是老鲲他们，这些家伙有点操之过急了。你要小心行事，保持良好的形象，让遮达人相信我们是全心全意为他们在工作。” 　　 “明白，老师。你也要小心。” 　　 “明天，就是萨嘎达瓦节了，如果有秘密的话，也应该要解开了。真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罗杰斯说。 　　 …… 　　 大威德殿前的聚光灯越发显得明亮，两盏灯斜射在壁画上，还有一盏灯打在工作台上。 　　 史密斯放下手中的喷雾器，伸了一个懒腰，在工作台前的折叠椅子上坐下来。他的一个助手从车里取出一个银色的扁平状的酒壶，递给史密斯。 　　 史密斯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工作成果，慢慢喝了两口酒。 　　 休息了一会儿，史密斯说：“起来吧，小伙子们，干完最后一道工序就收工了。” 　　 两名助手将手中的啤酒碰了一下，仰起头，一饮而尽。坐在一边看守的两名县文化局的工作人员，此时已经打了好几个盹。 　　 史密斯从工作台拿起一个黑色塑料包装袋，说：“把这个挂上去，就可撤了。” 　　 助手们从黑色袋子里取出一块红色绸布，展开来有十几个平米。 　　 史密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文化局工作人员身边，推了推他肩膀，叫醒这两位监工。示意他们帮助将那块布挂在壁画上。 　　 四人协力，绸布挂上去了，原来的壁画完全被遮掩住了。绸布上一幅美丽的欧洲建筑画在冷风中轻轻摆动。 　　 史密斯对自己的这个遮布也感到自豪。任何工作都不能马虎，即便是一块没有什么大用处的布，也要很考究，也能带给人美的享受。 　　 绸布挂好了。史密斯的助手用不太标准的汉语与那个两个工作人员交流。 　　 “两个小时以后。灯，关掉一个灯。” 　　 “嗯，明白。” 　　 一切安排妥当，史密斯和他的助手开着车走了。离开之前，他们没有忘记给这两位守护者留了四罐啤酒。 　　 史密斯的车开走之后，文化局的两位工作人员从车里拎来暖瓶和小碗，坐在史密斯的工作台前喝起酥油茶来。 　　 此时的高原夜空更美了，可是他们无心欣赏这美景。气温已降到十度以下，他们裹紧身上的大衣。 　　 “洋人的工作精神还是值得敬佩。”其中一人说。 　　 “是啊，如果我们的人都像人家这么敬业，我们生活也不至于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另一个说。 　　 “你说，他们这套办法能行吗？能恢复壁画吗？” 　　 “不知道，看样子挺专业的。” 　　 “但愿能成功，也不枉我们在这里守夜。” 　　 “来，喝茶。” 　　 两人边喝茶边聊天。没过多久，一壶茶就喝完，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其中一个看了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关掉灯。” 　　 说这话的人起身走到壁画前，准备去关灯。也许是出于好奇，他轻轻地撩开那块绸布。 　　 “快来看。”那人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另一个跑过去，头也钻进了布的里面。 　　 “洋人果然厉害，古格全貌图竟然被他们恢复出来了。” 　　 “太神奇了。” 　　 两个脑袋从绸布下钻出来。“要不说，我们国家落后，确实落后，以前来过几批考古队，都没办法修复这幅壁画，外国专家真是厉害。” 　　 “我们一定要守护好它。” 　　 “这样吧，你先去睡一会儿，两个小时之后，我叫你。” 　　 “行，咱俩轮流值守吧。” 　　 其中一人上了皮卡车，另一个裹紧大衣在壁画前并不宽畅的空地上绕圈子小步跑。大衣已经不足抵抗高原夜晚的寒冷，他必须靠运动增加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