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快说吧，只要不犯大碍，我回去不多嘴就是了。”姜远征让陈大庄快说。 　　 “吴大卫和方静的仇咋结的我是真不知道，但我知道，打从他来红柳滩搞社教起，他就是奔着方静报仇来的，他到我家认亲，也是这个目的。他倒真是我娘的表亲，这点他没撒谎，但两家亲戚从没走动过，吴大卫上门认我娘这个表姨，就为打听杨秀大娘的事。我娘那张嘴你们都知道，啥都敢说，吴大卫给她说个题目，我娘就绕着题目编瞎话。吴大卫咋说的题目我不清楚，我娘咋编的瞎话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但我知道，后来城里认识念军和方静的人都在传一件事，都说方静的出身有问题，并且传的有根有梢。别以为干屎摸不到人身上，那是没使劲抹，干屎也能让你一身臭。后来，方静的领导找方静谈话，我说的这些事，姜大舅和俊明大爷，你们应该都知道。” 　　 “对，这些事我们早就听说了，只是不明白这事咋起咋落的。”姜远征说。 　　 “这些事我也知道，后来吴大卫带人来红柳滩调查，被你杨秀大娘打出村去，这才老实了几年。”陈俊明接话。 　　 “其实那回吴大卫来村里调查，也是我使主意引他来的，有利帮了我一些忙，杨秀大娘和方静她们谁也不知情，但杨秀大娘的为人和脾气我知道，她敢拿鞭子抽我娘，更敢动手打吴大卫。我这么干，就为了让吴大卫来红柳滩丢人现眼，接受教训，让他知道方静不是可以随便让人欺负的。那次之后，吴大卫真老实了一些日子，后来，方家奶奶出殡时，坟地里他突然问我哑巴的事，我这才明白，吴大卫在方静的事上，还不死心，我多了个心眼儿，就把方家老坟指给了他，这就是我要说的前因后果。” 　　 “这不都好几年的事了吗，他咋想起来现在来刨坟呢？”陈俊明反应慢。 　　 “念军不参选副县长，他现在也不一定来刨这坟头。”姜远征说。 　　 “不到万不得已，吴大卫也不想刨这坟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让他刨了这坟头。”陈大庄松口气。 　　 “念军当不当副县长，和吴大卫刨坟能扯上啥关系？”陈远根也不十分明白。 　　 “我亲大爷，明日你这村干部别当了，辞职吧，咋这么笨呢，听我把事给你捋直了。念军要当副县长，吴大卫不想让他当这个副县长，他找不到念军的短处，就找方静的毛病。一直以来，吴大卫坚持说方静出身有问题，啥问题呢，方静的父亲是个哑巴，哑巴是哪里人，家里啥成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说不上来，所以方静的贫农成分就不确定。还有，方静、方扬生下来，哑巴就死了，死无对证，吴大卫能从这死无对证上想象出若干问题来，他冒了大风险来刨哑巴坟，万一哑巴坟是空的，问题就大了，若这些事都扯在一起，人代会上乱传，谁还愿意去投念军那一票。” 　　 “就算你说的有些道理，那吴大卫也不一定有本事扳倒念军吧，方静的父亲是个哑巴，哑巴死了，就埋在苇子湖，这个全村人都能作证，不能由着他一个人胡说。”方明奎问。 　　 “明白人知道他是胡说，糊涂人呢，不认识念军和方静的人，听他到处乱传，笔尖一动，念军名字底下那个勾，说不定就打成个叉了呢。” 　　 “这么说，引吴大卫刨坟是你的主意？”方明奎盯着陈大庄。 　　 “是我的主意。” 　　 “咋不明着和他斗呢，刨人家祖坟，犯大忌的，知道吗？”方明奎不饶陈大庄。 　　 “爷爷，这事我做的缺德，不过，我也是实在想不出别的好办法来收拾吴大卫，好几年了，他疯狗一样绕着方静转，杀他我犯罪，打他我犯法，方静是我嫂子，和我亲姐差不多，让这么个疯子天天打她坏主意，我气不过，事也做了，仇也报了，伤了您老人家的心，您恼我，恨我，我也不后悔，您要咋治我，村规也行，家法也中，要打要骂随您处置。” 　　 方明奎仰身躺在被子上，长叹一口气：“碰上这滚刀肉，你们都替我想想办法，我该咋治他，才让我解恨消气。” 　　 “陈大庄，你够混蛋的，啥法不能想，你给吴大卫出这损主意。”陈俊明虚张声势。 　　 陈大庄不服：“您若有好主意治住他，他今日就不会来刨这坟头，您没有好主意，就别怪我这主意损。” 　　 陈远根有点心虚，陈大庄曾对他说起过吴大卫要打哑巴坟主意的事，他当时心急，无缘无故的就觉着那哑巴坟不能动，他叮嘱陈大庄，千万不要让吴大卫动了哑巴坟，好在今日陈大庄没有现场把他供出来，也许就因为听了他的话，陈大庄才引着吴大卫刨了方家老坟。陈远根此时很为难，替方明奎质问陈大庄，他不敢，不说点啥也不好，整件事都围着自家儿子、媳妇转，他不能无动于衷，一回头，邱有利就站在身边。 　　 “有利，这些事你知道多少？”陈远根问。 　　 邱有利老实回答：“知道的不算多，也不算少，有些事是我帮大庄做的，要治罪，我也有一份。” 　　 “这主意我想了好几年呢，连我媳妇都不知道，邱有利你抢的啥功劳，有利啥也没帮我，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陈大庄极力开脱邱有利。 　　 “你一个人干的，吴大卫掉进深沟里，你一个人捞上来的？”邱有利不服。 　　 “你就帮忙出点憨力气，出谋划策的大事你干不了，没那心眼子。” 　　 “帮你坟地里吓唬吴大卫，也是出憨力气？别把啥事都往自家身上揽，这事咱做的不丢人。”邱有利不服，还要和陈大庄争下去。 　　 陈大庄心急，过去踹了他一脚：“这是我们家的事，要你多嘴，出去！” 　　 姜远征心眼儿活，看看方明奎，方明奎虽说闭眼躺着不动，看那脸色可不像生气的样子，他放下心来，不痛不痒说一句：“大庄，苇子湖那么多坟头，刨哪个不行，为啥单单刨了你方爷爷家老坟，这不存心惹你爷爷生气吗？” 　　 “苇子湖坟头那么多，刨哪个坟头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陈大庄这话让屋里所有人吃惊，看来他真是动了大心思，这回邱有利没和他抢功。 　　 “挖我大爷那替死鬼的坟头，能惊动你们几位老人家今日来红柳滩？公安能抓吴大卫进城？人代会上念军会全票通过？吴大卫从此会死了调查方静的那份心？今日我把实话砸给方爷爷，念军、方静、方扬，还有我，我们和您的亲孙子、亲孙女差了多少？明日治吴大卫个啥罪，您老人家说了算，咱不坑他，不害他，只为让他长点记性，别总想着害人，他若还是顽固不化，放出来继续和我们作对，我还得想法治他，暗的不行，我和他明着干，方静、念军身边这只苍蝇赶不走，我豁出去犯罪、犯法，也把他腿打断了，我们陈家媳妇也罢，闺女也罢，不能由着这么个无赖去欺负！” 　　 方明奎一下坐起来：“听听，你们大家都听听，混账小子，这还讹上我了！” 　　 全屋人都看出来，方明奎不生气，脸上憋不住要笑了。 　　 邱有利悄悄给陈大庄鼓掌。 　　 这时，杨秀带了闺女、媳妇们涌进来，有的端饭，有的托菜。屋里热闹一阵子，杨秀她们摆放好饭菜，先后走了，屋里男人们看看方明奎脸上带了笑意，也都放下心来。 　　 陈俊明看着桌上酒菜，小心的问一句：“叔，今日这酒，我能喝吗？” 　　 “喝，你不喝谁喝，你儿子都当县长了，今日这酒，得让远根敬你。” 　　 姜远征一听这话，心里一惊，这红柳滩人，可都是硬性子，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 　　 方明奎一句话，像是一下把陈俊明架到火上，烤的他难受。 　　 姜远征看不下去：“叔，俊明今日带着拐杖去找念军，非要他今日跟着回来。” 　　 “对，当官了也不行，不忠不孝，该打就得打。”方明奎说。 　　 “叔，今日我没能带念军回来，对不起远根和丁娥，也对不起您老人家，今日进村，我是厚着脸皮来的……该打，该骂，您老人家教训……”陈俊明陪着小心，轻声对方明奎说话。 　　 “念军若今日跟了你们回来，那他就不是陈远根的儿子……”方明奎意味深长说一句。 　　 众人不解。 　　 “我猜他今日不回来。”方明奎又说一句。他拍拍陈俊明肩头，给他一个笑脸。 　　 “爷爷，大庄还没赔罪呢，这酒咋喝？”邱有利及时问一句。 　　 方明奎摇摇手指指他：“大庄惹我生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记着他账呢，哪天闲下来，我一笔一笔和他细算。” 　　 “行，爷爷哪天得空，咱爷俩这账慢慢算，今日我就算跪下磕头也抵不了罪，哪天您老人家想起来，找我算账，数罪并罚，再处置我一回，我不亏煞。” 　　 陈大庄一句笑话当实话说，屋里的人都当笑话听，看着方明奎高兴，大家也都高兴。 　　 屋里男人们喝的高兴，说的也高兴，临走，姜远征拉了方明奎的手：“叔，今日我和俊明来，是带着县里领导的任务来的，我们今日来打个前站，明日县里领导要来看您……” 　　 “你俩回去千万给我带个话，就说我老头子对县里领导千恩万谢。你俩都是我自家孩子一样，来看我，我高兴，若是领导来看我，就羞煞我老头子了。我岁数大了，往后麻烦领导的事多，这回他们千万别来，这两天我还有些私事没了。过个三、五日，我把自家私事忙完了，进城玩儿两天，该见的，我都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