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在不久前,他记不起此来迷雾之都最重要的目标是什么。 烛火燃至尾声,那末路的光明里,他沉入记忆深处,像在暮日神殿里度过的许多光阴那样。千万个纪元,沉默的时光里,他与自己相处已久。 循着命运的脉络,他走入记忆空白之处的迷巷。 道路的尽头,早有个人影正背对着等待着自己。祂穿着雪白的祭典华服,金发垂散,转过身来时,眼中温和带笑。 他看见祂,也看见了此时的身着黑袍的自己,两种视角叠加,扑朔迷离。因为这两人都是他自己。 “你来了。”祂说,“本以为遗忘会持续更久。” 另一个——初来此地的他不说话。他从不擅长遗忘,记忆刻入灵魂太深,只需见到浮光掠影,它们就再度将他笼罩。 他淡淡问:“选择忘记,在逃避什么?” 那人不言,带他往深处走去,前方,记忆的画面相互纠缠如混沌的海洋,用万花筒看向世上最琳琅满目的货架,也不会有更光怪陆离的景象。 “我遇到过许多困境,”祂说,“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但是你明白,我没有迟疑的资格。” “若这样的犹豫持续下去,我将违背一生中的所有抉择。” “往事如影随形,过去的痛苦会左右现在的决定。所以,在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之时,我选择遗忘一切,让空白的直觉为我做出抉择。” 面对祂,他轻轻说了一个词。 “赌徒。” “第二次。”祂微笑说。 “第二次?” “无法预料胜负的赌局。这是我一生中第二次。第一次的结果还悬而未决,第二次却已经到了下注之际。” “第一次想必是你离开故乡之时。” “所以说,你已经想起太多,甚至来此向我索要封存的记忆。”祂说。 他们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现在还为时未晚,”他轻声说,“你要决定什么?” 祂目光下视。 黑白恶魔狰狞的巨口如同命运的注视,视线被牵引,他离开晦涩迷离的记忆深处,再度望向场中。 郁飞尘静静站在场地一端。所有人都看向他。 安菲眼中映着他的剪影。先前,他也听见了郁飞尘对巫女说的话。 郁飞尘脖颈上溅了别人的血,很扎眼,像两颗鲜红的痣。 他抬起右手,手背将鲜血抹去,只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做完这一切后,他依旧像初上场时一样冷淡自若。 鬼魅般声音在安菲心中响起,他在问自己。 你与他从未分离。 但你相信他吗?真的相信他吗? 相信他永远为你所有,永不背叛。 相信不论你做了什么,他都依然站在那里,如同昨日。像万古以来的山脉曾做到的那样。 相信他是你最忠诚的骑士,不论你是谁,不论你表象之下是何等面目,不论……那一天你是否还存在。 如果相信,就永远相信,然后去完成你注定完成的使命。 如果不相信…… 不如就此忘记过往一切,也免去今日、昨日与明日的痛苦。 你要选择什么? 台上,已经又是许多轮过去,第一个上场的黑雨衣已经在地板上半死不活,他旁边,黑石板上显示的id是“曾被队友残忍抛弃”。 被抛弃正躺着和郁飞尘扯皮:“不能轻一点?我会做噩梦的。” “可恶,老板从哪里捡的你,可恶……” 郁飞尘说:“你去问他。” “你看我敢吗?只有财务才敢和老板叫板,现在财务也被你打傻了,乌乌……” 三十秒,世界清净。 下一个上场的是“曾残忍抛弃队友”。 很快,他被残忍地抛弃在了地板上。 被抛弃在台下鼓掌:“活该。” 第三个上场的,还是黑雨衣,他上场的姿态格外扭捏,目光不敢投向君主位。因为他的id是“迷雾之都我赞美你”。 医生:“……” 还有一个黑雨衣也即将上场。 ——不是他们想这么密集地上场,实在是这一级别的棋子就那么二十个,序号大的是水货不提,打到后面,排名靠前的,也就是他们黑雨衣了。 想着将要挨的打,内心诅咒克拉罗斯的同时,也只能安慰自己:这只是在上课,如果这样想能降低自尊心受到的伤害,他不介意喊小郁一声郁老师。 台下观众看着一个接一个鱼贯而上的黑雨衣,也觉得离谱。 来这团建呢? 克拉罗斯看得津津有味,下笔如飞。他偶尔看看墨菲,墨菲脸色好了很多,应该快醒来了。 其实他希望墨菲再睡一会,把整个打斗睡过去,但墨菲常说那些至关重要的事情早已注定。 阿加专心测试希娜的智商,因为她是黑棋不必上场。现在,智慧女神已经能做到十以内的加减法了。 随着最后一名黑雨衣倒下,“摸鱼使我快乐”的id在黑石板上消失,白方已经只剩下国王、皇后两枚棋子了。 医生看向克拉罗斯的目光,也已经极端不善——整个病历本几乎要被这玩意用完。 “我不是在浪费纸张,”克拉罗斯辩解,“是在准备给小郁上课的教案。” 医生确信眼前这人更需要的是一份电击的治疗方案。 即将轮到白皇后上场。 克拉罗斯合上病历本。 “荷官~”他说,“告诉白皇后,我想跳棋呢。” “?” 作者有话说: 没治了,炖了吧( 第204章 代价 27 永昼, 乐园。 “晚上好啊,画家。今晚画什么?” 生命之神萨瑟抱着一束花走进画家的画室。 画家坐在角落的画架前,其上绷着的画布却是一片空白。一旁散落的速写纸上倒是有些字迹, 只不过不是画稿, 而是一些潦草的力量推演过程。 世道变了, 连画家都没空画他的画了。 直到萨瑟拍了拍画家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在看永昼?遇到问题了吗?” 画家:“没有, 只是维持永昼的光辉,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 “……你辛苦了。” 画家叹了一口气:“祂把整个永昼的力量交给我,我才发现, 千万个纪元来, 永昼光辉灿烂的结构里实在藏着很多黯淡的阴影。” 萨瑟说:“这是世界运转的必然。” 获得一个碎片, 就是获得了这个碎片的所有力量。有好的, 也有坏的。他们固然可以将那些混乱无序的力量剔除,抛去永夜,但那只不过是让永夜更加混乱, 世界破碎的进度变得更快罢了。所以,多年来永昼总是照单全收。同时,永昼运行的过程中, 也会产生混沌的杂质,就像戒律的计算总是会产生多余的数据那样。但那些冗余的数据可以被不留痕迹地删除, 永昼却必须将其妥善安置。 那些混乱凶险的部分,就像平静水面下凶险的乱流。必须有更加高级的秩序加诸其上, 才能避免来往的船只被其吞噬。还好, 它们现在还都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