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上残留着少女跳动的脉搏,以及她衣下传来温热体温。 无数个梦里才窥见的背影,直到最后一刻才悠悠转身。 声音与面容哪怕被掩盖,他还是能清晰判断对方就是梦中之人。 他自十岁起开始做预言梦。 家族的灭亡,亲人的去世,降临世间的灾变,自我觉醒的超自然力量…… 还有梦里看见的“救世主”少女。 她站在骸骨之山的顶峰,腰以下的衣裳被鲜血浸染。 无数灵魂伸出虚幻的双手膜拜在她脚下。 她双目低垂,眼神一半悲怜,一半冰冷。 血色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巨大银色圆月。 温暖人心的柔和月光洋洋洒洒落向人间,落向灵魂。 梦里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去找她,追寻她,留在她身边。” 然后他醒了,他看见梦中出现的少女仿佛凝聚实体,坐在自己对面。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盏煮沸腾起来的铁锅。 氤氲雾气中,她的脸庞真实又朦胧。 他是回到了现实,还是已经死亡? 他怔怔盯着她看,如梦似幻。 林浔知道他醒了过来,视线还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她起身把手里用清水洗净的佛珠还给男人。 “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说道:“你伤很重,但我把你救回来了,所以最后的遗言不做数。” 男人从垫子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两张拼接在一起的小小床垫上。 手臂肩胛以及腰腹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包扎过了。 十分专业的手法。 他赤裸着上半身,身上那件破掉的衣服被林浔丢了。 幸亏腿上没伤,要不然还得剪开他的裤子。 男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精瘦的腰肢和宽阔的背脊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除了新伤,他身上也有很多陈年旧伤。 男人盯着她,片刻后才掀了掀唇,眸色微深。 “……谢谢。” 或许是谢救下他,或许是这串佛珠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因为林浔看见他低头吻了吻其中某颗珠子,模样像极了一个虔诚的信徒。 男人说自己叫南衍辞,一周前渡海而来,刚下船就被略有耳闻的白帽会围捕。 他在濒海市死里逃生,不料突遇红雨。 只好一边躲避追捕,一边避开被感染的人类。 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身上的伤也都是白帽会的人干的。 林浔不觉得他在说谎,处理他的伤口时,很明显发现他的伤口都是被那些金色箭雨击中的。 但显然他也没把话说完,比如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 “所以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坏事才要抓你?” 南衍辞微微皱眉,似乎格外头疼: “我不太清楚,很混乱,西边地下,有可怕东西……” 说罢,他像是脑袋很疼一样,用手撑住了头。 林浔不再问话,把炉子底部的火熄灭,然后揭开锅盖拿出两个碗,分了两碗米粥。 或许是水掺少了,又或许是煮得有点久,米粥最后变成了粘稠的米糊。 林浔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她的强项本就不是做饭,能煮给他吃就算不错的了。 “先说好,要是觉得难吃就别吃,不要问我为什么能把米粥烧干。” “不会的。” 南衍辞流畅回答,双手小心翼翼接过热腾腾的米糊,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人高马大的样子乖巧得不得了。 林浔一边吃饭,一边暗想他有尾巴的话,说不定能看见他正欢快摇晃。 要不是确定自己一直守在这儿,她真要怀疑男人被偷换了芯子。 之前身上流露出的狂躁凶狠仿佛是一种错觉,现在的样子分明是只温顺的大型犬。 林浔又想到洞穴之中看到的画面,试探着开口询问: “你……” “什么?” “不,没什么。” 林浔紧急刹车,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会很难过。 是的,不是惊讶或者生气,而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因此她稳定心神,决定不再了解这件事。 “吃完我们离开这里。” 她改变话题。 南衍辞放下勾住勺子的指尖,抬头看她,“你是说,我们?” 林浔说:“你不是说西边的地下有不好的东西吗?我正好要去那里,可以顺路载你一程。” “你……不跟我一起去?” 林浔摇摇头,自动忽略他声音里的可怜之意。 “我有我的事,你也有你的事,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那你为什么要从白帽会手里救我。” “……” 林浔哑口无言。 一时好奇的回旋镖最终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总不能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画面,里面那人长得跟他一模一样,所以才救了他吧? 听起来有像是痴汉一样的发言。 当时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拉着他跑了,哪管什么“为什么”。 林浔少见地扬起唇角,对他露出微笑,尽管南衍辞从她的眸中看不见一丝柔软。 “因为我觉得你很眼熟,所以发了发善心。” 收拾好后,林浔把教室残留的痕迹收拾干净,一切恢复如初。 她把一件防水男装外套丢给南衍辞。 “穿上吧,你是我救下的人,别再轻易死掉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 “别问理由。” 南衍辞点头乖乖照做,他个头很高,估计有一米九。 这让一米七的林浔在他面前依旧小巧精致。 穿好外套,遮上帽檐。 南衍辞一言不发跟在林浔身后,行进在雨中,在黄色雨衣的少女身边,像是她的打手保镖。 他不清楚她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好人还是恶人。 她若是好人,那他就守在身边,愿她平安遂意。 她若是恶人,那他就做在她身边递刀的那人,或者成为她手中的那把刀。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跟着她,去见证梦中的预言,把她送上月光的舞台。 那是他作为见证人的命运,也是少女摆脱不了的未来。 这场雨似乎没有尽头,黑夜如墨,有什么东西趁此机会在暗处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