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前尘往事
当皇帝被做成天灯点上时,云鹊将楚勿带到了观星台上。 从他们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宫墙之上那燃烧的火焰。 楚勿不知道云鹊带自己到这里来目的为何,见她负手站在围栏边,迟疑了下,走到了她的身侧。 “漂亮吗?”她忽然开口。 楚勿侧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火焰,点头:“漂亮。” “噗嗤。” 云鹊忽然笑出声,“知道那是什么吗?” 楚勿不知,他沉默下来。 此刻的他,根本无心欣赏任何,这一夜变数太多,以至于站在这里,他都有些恍惚。 面对云鹊,他亦是心情复杂。 他该恨她的。 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尤其是知道自己此生不能人道后,他对她的恨,达到了顶峰。 可当她转过来头,对着他展颜一笑时,那如花般的笑靥,让他晃了下神。 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浮现。 她是不是还爱着自己? 否则为何要单独将他带到这里来? 不,她都给他下绝嗣药了。 或许她是冤枉的呢?毕竟当年他们是那么的相爱。 要不,他直接问问,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当年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倘若真不是她,那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不起她的是父皇,并非她。 如今她是将军,现在整个皇宫都被她控制住了,只要她开口,谁都可以坐上那个位子。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也曾互许终身,他不信她会对他这般绝情。 就在他酝酿着要如何开口时,云鹊微弯着脑袋,扬起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那是你的父皇啊,难道你看不出来,那火焰像一个人吗?” 楚勿所有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短短几秒的功夫,他就脸色就变了好几遍,白了青,青了白…… 最后目眦欲裂。 那变脸的功夫都快赶上戏班子了。 云鹊静静欣赏着他从冷静到崩溃的画面,最后双目赤红,恨不得杀了她。 可惜,他暴怒的瞬间,就被侍卫摁在了地上。 真是狼狈啊。 双儿提着一个药壶走了上来。 云鹊:“给他灌下去。” 这是碗毒药,前世云鹊死的时候,楚勿给她灌的。 她这人,最懂得感恩图报了。 前世他送她一碗毒药,所以,今生她也还他一碗。 至于她所受的那些刑罚嘛……算了,她这个人大度,就不讨回来了。 双儿让侍卫将楚勿翻过来,撬开他的嘴,直接将壶嘴对着灌了进去。 这药是刚熬好的,很烫。 几乎是药一熬好,双儿就直接拎着药壶过来了。 楚勿被烫的发出痛苦的呻.吟,起初还能发出声音,随着药入喉后,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烫坏了喉咙。 等药壶倒不出了,双儿才松开他。 壶嘴一拿开,楚勿就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拼命爬到云鹊面前,扯住她的衣角,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嗓子被烫坏了,说不了话。 云鹊蹲下,“怎么?难道你想问我有没有爱过你?” 看着他眼神的变化,云鹊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没忍住笑出声,“蠢货,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呢?” 哪怕是前世,她对他也没有。 因为她的一颗真心,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给了另外一个人了。 跟他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从小长大的情谊,加上彼此知根知底,又念着他对自己的喜欢,这才愿意接受他。毕竟自己恶名在外,除了楚衍外,也就他对自己最好了。 “珠玉在前,木椟在后,我见过比你优秀的男子,又怎会对你动心?” “我对你,从来都是逢场作戏。” 在听到她这个答案后,楚勿身体止不住的抽搐起来。 就在他死亡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记忆中从未存在过的画面。 那似乎也是这么一个充满硝烟的夜晚。 本应死去的楚衍带兵攻入京城,那晚城门被破,大军直捣皇宫。 败势已定,宫里到处可见逃命的人。 “殿下,快逃吧,我们抵挡不住了。” 楚勿笑得凄凉:“逃?逃去哪?我们还能往哪里逃?” 那个人回来了,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杀了他们。 他楚勿也不愿意当那等苟且偷生的孬种! 他抽出侍卫的剑,本想带着尊严战到底,却在脚迈出去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心思百转间,他似失了魂般,哈哈大声了起来,眼神里更是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辣:“楚衍,就算你夺了江山又如何?我不会让你事事如愿!” 他扔了剑,无视侍卫的阻拦,转身去了地牢。 阴暗潮湿的地牢,一进来,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便迎面而来。 刑架上,一名女子绑在上面。 她浑身是血,褴褛的衣裳下,没有一处好肉。 此刻几乎奄奄一息。 楚勿走到她面前,将她从刑架上放了下来。 也不嫌弃她身上脏污的血迹,将人拦腰抱起,从地牢一路将她抱到了观星台。 此时宫门已破,在这里他能够清楚的看见,皇宫彻底沦陷的样子。 楚勿低头,伸手替怀中的女子理了理额前的乱发。 怀中之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刻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那双眼睛全是恨。 “你在假惺惺什么?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倘若让我逃出去,我一定会让你们悔不当初!” 她气息很弱,这段话,说的很吃力。 楚勿对着她微微一笑,伸手拿起石桌上的汤药,递到云鹊的嘴边。 她抿着嘴,不愿意喝,以为是吊着她命的药。 这些天,他们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就是吊着一口气,不让她死。 楚勿道:“这是毒药,喝了它,你就能解脱了。” 闻言云鹊不再抗拒,张嘴将药喝了一个干净。 楚勿也端起了另外一碗,一饮而尽。 瓷碗破碎的声音响起时,观星台上,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云鹊惊讶看向他,这是要打算跟她同归于尽? 楚勿:“黄泉路下,我会陪着你。” 云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谁要跟他一起死? 她云鹊哪怕被扔去乱葬岗喂狗,也不要跟这个卑鄙小人死在一起。 她用力挣扎着,企图挣开他的怀抱。 奈何楚勿抱得紧,她本就伤重没有力气,根本挣不开。 她的身体衰败的厉害,一点毒都可以要了她的命,何况一整碗剧毒。 挣扎间,加剧了她体内剧毒的发作,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她嘴里涌出。 殊不知,就在她闭上眼睛的瞬间,有一个人,不顾观星台的熊熊烈火,为她而来。 可惜啊。 那人来晚了一步,云鹊死了。 而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藏在心底的那个人,还活着。 也不会知道,在她入狱后,那个人不顾暴露自身的危险,也要闯入皇宫寻找她的下落。 更不会知道,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她就能活下来,跟心上人终成眷属。 哈哈哈哈…… 楚勿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大声,哪怕被喉间涌出来的血呛到咳嗽,也止不住那猖狂的笑。 他用最后的力气抬眸看了云鹊一眼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双儿:“小姐,这尸体怎么处理?” “扔去乱葬岗。” …… 顾行止在皇帝被做成天灯前,去见了他一面。 他走进牢房。 侍卫们抬了一个木桶进来,正往里面倒油。 皇帝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了角落,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顾行止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皇帝闭着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 顾行止蹲下身,取下他嘴里的破布。 闭着眼睛的皇帝这才睁开眼睛。 入眼便是一个戴着半截面具的男子。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国师?” 皇帝冷冷道:“没想到,你也背叛了朕!” “您说错了,我可从未背叛您,我的好父皇。” 最后一句父皇,让皇帝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他审视着顾行止,企图从他那露出的下半张脸看出什么端倪。 可瞧着了半晌,也没瞧出他到底是哪位皇子。 顾行止勾唇:“看样子,父皇已经忘记儿臣了啊。亏儿臣还日日夜夜念着父皇呢。” 他略有些失望的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你,你竟然还活着!” 皇帝看着那张酷似先太子的那张脸,震惊的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更多的,恐怕是惊吓吧。 毕竟当年,先太子之死,可是他一手策划的。 而就这么短短几秒的功夫,他想通了很多事情,顿时咬牙切齿道:“竟是你!朕的好太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难怪他安插在朝中的棋子,被一颗颗拔除,他怀疑了很多人,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国师。 竟不知他这位国师,是他的东宫嫡子楚衍。 顾行止嗤笑,“你喊错人了吧?如今的太子殿下,可是你最爱的五皇子楚勿才是。” 皇帝本想怒斥他,可瞧着不远处装满油的桶,到底还是生了惧意。 顿时求生欲满满的开始博取同情。 他忏悔,他哭诉,他老泪纵横:“朕以为你没了,才立的新太子,在朕的心中,你是最适合做储君的。” 他企图用父子之间那点微薄的亲情,让顾行止救他。 于是开始说起了当初他们父子相处的点点滴滴,说起了对他的悉心栽培,说起了那些父慈子孝。 顾行止静静听着,并未打岔,只是那眼神,却是越发冰冷了起来。 等他说完后,他才不咸不淡的开口:“哦?难道当年不是您要我死吗?推我下水的人,不是您安排的人吗?还有那批山贼,不都是您的死士吗?” 皇帝面色一僵:“你……你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皇,我可不是傻子,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还认不清谁是凶手。” 皇帝闭了闭眼,随后苦笑道:“朕这些年一直都活在束缚中,不论做什么,都要循规蹈矩。” “从小到大,朕听得最多的就是母后跟朕说,你是天子,你是未来的天子,你要以身作则,你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自从被立为太子后,母后就对他格外严格,他的人生,就是在按部就班的活着。 他活得像木偶,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着,不能露出自己的喜好,要学会在人前控制自己的表情,吃食也有严格的要求,筷子不能多了,也不能吃的太饱了。 便是连娶妻生子,也是身不由已。 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当正妃,更不能立他为后。 甚至都不能给她宠爱。 还要让他立一个讨厌的女子为后,还要日日宠幸她,让她早日诞下子嗣。 宠幸妃子还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还得看前朝官员的脸色。 真是可笑啊。 他是皇帝啊,万人之上的皇帝啊!天下都由他做主,凭什么他要被这么多规矩束缚? 他们越是逼迫自己,他就越是想反抗。 他们越是看不起楚勿,他就越要立他为太子。 他费尽心思,不惜杀子,杀臣,也要扶持楚勿,何尝不是扶持当年那个不敢拒绝,不敢抗争的自己? 虽然失败了,可他并不后悔。 顾行止怎么也想不到,他要杀了自己的原因,竟是因为这个。 他面露讥讽,“你说的这些,只能证明你的无能。” 因为无能,才处处受制于他人。 “你说的对,是朕无能。”皇帝往后一靠,他这个皇帝是做到头了,他犯下的错,罄竹难书,大楚百姓也不会放过他。 对上儿子冷漠的眼神,他却是欣慰一笑:“如今你活着回来了,这江山朕也能放心交到你手中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最终皇位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其实他本就比楚勿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一切皆是因为他自己的执念罢了。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并不打算继承皇位,楚衍已经在七年前坠江身亡了,是您亲手杀的。” 在皇帝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他一字一句道:“世间只有顾家少主顾行止,再无太子楚衍。” 顾,其实才是他外祖的真正的姓氏,而并非黎。 其实在百年前,顾家乃是文臣之首,只是一朝宫变,夺嫡失败,为了活命,他们才改名换姓,随着当地村民改了黎姓。 自楚衍死后,皇后将自己困于方寸之地,他的外祖父也毅然决然选择辞官归隐,离开京城后,他们干脆改回了祖姓。 “这江山,我不稀罕,这皇位,我也不要。你这么心心念念这江山,我偏要将这江山拱手让人。等您死后,我会扶持云家的女儿,让她坐上这个皇位。” 自从知道亲生父亲为了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要取他性命时,昔日对这个父亲有多崇拜,知道真相后就有多怨恨。 恨到他不愿意要楚衍这个名字,恨到他宁愿不要帝位也不要成为楚家人。 “逆子!你这个逆子!”皇帝气得剧烈喘息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就去了。 顾行止可不会这么轻易让他死去,太便宜他了。 若是就这么被他气死了,他的小鹊儿怕是要恼了。 他伸手,在皇帝身上几处穴位点了几下后,他这口气总算缓了过来。 怕他在行刑前再出什么意外,顾行止索性将他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