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秦禾仰望天幕,辨认道,“辰州符。” 经人一提,贞白想起来了,她活得太久太久,中间又时隔千年,最深刻的记忆便是与李怀信相伴的十几个年头,她们一起去过辰州,沿着武陵山脉,顺沅水而下,去解河洛图四方大阵压下的最后一个阵。 可是辰州符怎会平白无故的落在不知观上空? 贞白与世隔绝,在不知观一坐千年,除了等一个未归的人,早就记不清与尘世间还存有什么未了的恩恩怨怨,但也明白这道符的出现应该跟她有几分渊源。 然而上空的辰州符不仅仅北方一道,秦禾与唐起站在山间,头顶未遮半片屋瓦,能看见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压下八道遮蔽天幕的辰州符。 秦禾被这股子突如其来的邪风chuī眯了眼睛,她忽然想起张家之前设在鬼葬山前的傩坛,傩坛上竖立着好几面旗帜大小的辰州符,秦禾当时没细数,但若记得没错的话,应当就是八面,正与此刻压在当空的祭山符纹如出一辙。 秦禾真是不得不叹服向盈这手准备,每一步都是机关算尽。 加之她处心积虑的布控千百余年,向盈绝对担得起一句深谋远虑,她要是不到处祸害,把聪明用在正道上,绝对是个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 可惜这天纵奇才从不gān人事儿,而且吃撑了熊心豹子胆,如今还敢跑到祖师爷的坟头上撒野,以八道辰州符,倾压在八幅贞观舆图之上。 且见其中一道辰州符缓缓沉下,倾盖山河,飓风陡然肆掠,掀起山间翠叶,绿làng千重。 向盈这是想gān什么?妄图镇住八朝龙脉么? 贞白缓步迈出不知观,盯着沉下的那道符箓,冷若冰霜地开口:“来者何人?” 禹山沉寂千年,迎来的却是位不速之客,那八道辰州符不是寻常符光,它被yīn雾笼罩,像一团密布的乌云,其间藏匿着无数只幽黑的暗影,挟着死不瞑目的怨气落下来,欲压制窜行奔涌往禹山的山脉地气。 贞白大概看了个明白,这辰州符,显而易见是冲着龙脉来的。 贞白拂袖,宽大的黑袍展开,扫dàng的风làng便立刻转了方向。 掀得唐起身形不稳的踉跄了一下,萧瑟的寒气从他耳边擦过,唐起抬手挡住侧脸,觉得风刃刀割一样从身侧削过去,仿佛削掉了脸颊上一块儿皮肉。 沉落的辰州符只稍稍停滞片刻,另外七张也开始接二连三的往下沉。 贞观舆图所布下的八朝龙脉与禹山相连,脉气在地底窜行之际,发出沉闷无比的低音闷响。那股气压激dàng沧海,且见狂涛翻跃,大làng涌起千仞,与崇山峻岭争相比高,掀起一股震天动地的海啸。 风涛相逐,dàng越万壑,山渊倾覆,雪白的cháo头直bī禹山,撞击石岩,惊涛裂岸。 贞白略微迟疑,她其实并没怎么预料到,几道殄文画出来的辰州符而已,竟有这么大的震慑力。 向盈不知道guī缩在什么地方,倒是秦禾搭了句腔:“这人是贞观老祖千年前收的徒弟,住在辰州溆水边的五溪蛮,鬼葬之墟……” 话说到一半,就被巨大的轰鸣声淹没。 山河震撼,贞白立于阵眼之中,脚下一拨,巨làng倒泻如飞瀑,拔地撑起滔天之势,惊涛穿空,悍猛而迅急,却dàng不散那道沉压而下的辰州符箓。 贞白不由得蹙起眉头,是因为眼前的场景,又因为听见秦禾提到贞观两个字,突然生出间歇的迟疑。她遥望禹山脚下奋dàng的洪涛,觉得自己可能在此待得有些糊涂了,很多前尘过往都没能第一时间回想起来。 贞观收的徒弟么? 这徒弟未免太过任意妄为了些,身上还背着如此深重的业障,跑到禹山来,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与其费口舌去问,不如…… 贞白思索间看向院外的唐起,幽深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对方的神魂,她轻轻一挪步子,脚下的阵盘忽然拨动,地气流转,五行jiāo汇。 下一刻,风涛袭卷,树叶沙沙作响,唐起脚踩的阵宫就瞬移了方位,秦禾下意识伸手拽人,指尖却堪堪擦过唐起的指尖。 秦禾情急之下吼出声:“别动他。” 贞白并指为剑,抵住唐起眉心,她面无表情地扫秦禾一眼,淡声道:“不伤他。” 秦禾往里冲,却根本闯不进阵眼,只能在外围徘徊:“你做什么?” “我的眼睛,”贞白顿了顿,垂目看着唐起,“怎么会在你的身体里?” 唐起猛地一怔:“什么眼睛?” 贞白沉声道:“那是我留给贞观的东西。” 唐起听不明白,惶恐不安地抬起头,对上贞白那双沉静到毫无波澜的双眸。 贞白剑指下移,指尖似有一股真气,直灌唐起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