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大人不觉得累吗?”邓节忽然打断了他,她将他的手推开,一字一句地道:“太尉大人您不觉得累吗,我都已经累了。” 她说:“太尉大人您其实心里不是很高兴的吗?” 赵翊终于不再装了,换了脸,冷冷地道:“是,我是高兴,高兴邓盛死的恰是时候,我甚至在想,这是上天助我。”他略做停顿,而后冷笑道:“但是你也别忘了,是你们先动的手,是你的弟弟言而无信,暗中与刘昭结盟,他若是不用兵北上,不狩猎柴桑,他会被人暗杀吗?” 赵翊冷笑,道:“你便是恨我,可与我又有何gān系?你弟弟不是我动手杀的,况且你弟弟的命是命,我前方几万将士的命难道就不是命?我兖州数十万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伸手按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抬头,望着她的眼睛,道:“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他的眼睛yīn沉而又冷酷。 “大人当然敢”她回击道:“大人想杀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赵翊皱了皱眉头,道:“你和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他不要命也要逃出马车去救你?”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她白日见他的样子,还以为他根本没当回事。 邓节忽然一笑,yīn阳怪气地道:“天子为什么救我,太尉大人猜不到吗?天子救我的原因难道不就是太尉想要杀我的原因吗?” 赵翊被她yīn阳怪气地反戈一击,松开了手,冷冷地道:“我看你是疯魔了。” 邓节垂下了眼帘。 赵翊嘲讽道:“你们想当汉室的忠臣,我会遂了你们的意的。” …… “忠臣” “这天下还有汉室的忠臣吗?” …… 邓节眼前忽然浮现除了刘昭来,她似乎是真的疯魔了,忽然笑了笑,道:“这天下还有汉室的忠臣吗?” “这天下真的有人还愿意作大汉的忠臣吗?”她问到。 赵翊已经看不懂她了。 邓节质问道:“你当我真的愿意做大汉的忠臣吗?四百年的大汉如今早日薄西山,你当我愿意做他的忠臣吗?”她瘫坐在榻上,耷拉着脑袋,喃喃道:“我不过只是想留在柴桑,只不过想以山川为伴,为夫守陵,平淡的度过此生。” 她苦笑着道:“太尉大人,您真当问过我是否愿意做这大汉的忠臣吗?” 她说:“我本该守陵至死,终老一生,是太尉大人您将我推到这漩涡中来,因为太尉大人的一时兴起,我变成了嫁给杀夫仇人的贱妇,在江东受尽了唾骂,因为太尉大人您,我必须去做汉室的忠臣,我没有别的选择,谁也没有给我第二种选择,是你将我bī上了绝路。” 她抬起眼帘凝视他:“太尉大人,您有问过我愿意做汉室的忠臣吗?愿意嫁过来吗?您有给我过机会吗?” 在她的一句句诘问下,赵翊似乎有些震惊,他还不曾见过她这般,她通红着眼,怨恨地盯着他,简直像个疯子,他说:“你累了” “我没有”她断然的否定了,她说:“太尉大人,我见过您屠城后的遍地尸骸,也见过大汉残腐败治下的白骨盈野。 她说:“我不算什么汉室的忠臣,也不愿做屠杀忠良的刽子手。” 她说:“大人若是不杀我,就放我回家吧。” 赵翊迟迟没有开口。 邓节低头苦笑,轻轻摇头,笑着笑着就又流出了泪来:“太尉大人您和天子没有什么不同,你们一个想借敌人的手让我死,一个又想让我活着以维持本就脆弱的联盟,你们何尝又给过我辩解选择的机会,又何尝想过我也是活生生的人。” 她说:“你们都是自私无比的人。” 赵翊起身,他的心神似乎已经有些混乱了,但他仍然冷静,他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说完便要往帐外走,不知为何,他竟然一刻也不想多待,他一只脚迈出了帐外,又突然停住了,他稍作迟疑,转头对她说:“你既然嫁过来,便就是我的夫人,是正妻,我不会休你,即便你死了,你的尸骨照旧藏在赵家。”说完,便离开了。 夜里的风确实有些冷,赵翊只想着出来,可出来后一时又不知去哪里,这个时候军营中只有守夜和巡逻的士兵。 赵翊任由风chuī了一会儿,终是脑子清醒了许多。 他也不知为何如此迫切的想要离开营帐。 他从十二岁便上了战场,而他第一次上战场那日,便亲眼见到他大哥被敌军一戈砍掉了脑袋,他记得他大哥最后一刻是睁着眼睛的,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头掉在地上滚了又滚,敌人蜂蛹着去抢夺。 谁抢到了他的头颅,谁就能加官进爵。 这就是战争,它吞灭了人性仅有的那一点点光芒和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