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有很多心事吧。欢尔想,虽然他看上去好得不能更好。 26,变故2 对于自己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景栖迟有一万个不明白。 球场上时有冲撞,他自认在选拔即将到来的这时已比平日多注意十倍不止,可就那么一下,起来全无感觉甚至还跑了几步,可突然就受不了了,钻心的疼,不只是腿,整个人疼得有一瞬间毫无知觉。 完了。从疼痛袭来就只有一个念头。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前叉断裂,也明白半月板损伤是雪上加霜。可全无办法,生活本就没有撤回键。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 躺在医院的两天里情绪忽起忽落,有时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苦——好好休养,养好再踢,放眼世界大器晚成的球员大有人在;有时又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所以老天爷才故意设置阻碍要他放弃——早一步认清事实就能早一步抽身,有些坚持注定愚蠢。 这些想法只能属于自己,爸妈担心,朋友惦念,他不想因自己一举一动增加他们无谓的顾虑。 出院后第一晚父母来房间长谈。母亲说已经联系本地一家康复训练中心,其中一名合伙人是她大学校友,情况那边全知道,不要带任何顾虑跟康复师好好练习;父亲说给足校教练打电话讲了现状,对方要来看望被自己婉言拒绝,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康复训练,至于还能不能走职业未来方向选择都是后话,事有轻重缓急一步一步来。他们说景栖迟听,有些真有些假,有些是拐外抹角的引导有些是语重心长的安慰,“是”“好”“知道”“放心”,几组词语排列组合变成嘴里的回答,他想不出比这更妥善更让父母安心的回应。 接受康复训练的第二个周末欢尔偷偷来了,当时他正平躺在理疗chuáng上按要求做平膝抬腿。一组十个,与屈膝jiāo叉进行每个动作做五组。训练开始后皮下出现淤青,由小腿到脚掌,整个右腿紫红一片。一直拒绝宋丛和欢尔的陪同,一是景栖迟不愿让朋友看见这有点恶心的画面,二来他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们的眼神——抬腿、放下,对常人来说根本算不上动作的动作他做得极为吃力,他不想变成伙伴眼中笨拙愚蠢一无是处的可怜人。 景栖迟在满头是汗大口喘息的停留间隙看到欢尔,她就站在训练室门口,穿一身牛仔服斜跨一个小包,双手紧紧握住包的牛皮背带。 “来,继续。”康复师发话。 他别开头,重复抬腿放下动作。 之后是按摩消肿和物理锻炼腿部肌肉,欢尔像观察员坐在门口的训练凳上,短暂休息时间她也只是gān坐着没有上前。 直至康复师说“回去注意休息,实在疼就吃片止疼药”,她这才走过来,默不作声将墙角的拐杖拿过来靠在chuáng边,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景栖迟坐chuáng上缓解训练酸痛,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林阿姨带我来的。” “我妈呢?” “她说怕你见她不舒服,回去做饭了。” 景栖迟停顿一下,笑了,“你就不怕我看见你也不舒服?” “怎么可能。”欢尔极其自信,“你才不会。”她看着他,又道,“其实没什么的。” 跳高成绩破了校记录的高大男生就那样平躺在chuáng上一遍遍做最简单的抬腿放下,因为吃力汗珠顺着脑门留到眼角,景爸说得没错,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更难忍受的是心理层面的打击。 他想走的职业路,他热爱的绿茵场,他触手可及的梦想,所有所有被这一下又一下的抬腿压碎成渣,打磨成粉。 她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告诉他其实没什么的。 “我吧,”景栖迟单手抚在受伤的膝盖上缓缓开口,“手术前还在想大不了重读一年,一年时间我就没日没夜地练,怎么还就不能恢复好。回头再来挑人出去又一条好汉。”他仰头看她,“可是陈欢尔,我发现不行,根本不行。” 不是揠苗助长,不是欲速则不达,而是身体在最开始就明明白白发出抗拒的信号——你惦念的那些是天方夜谭我做不到,所以想都不要想。 景栖迟知道自己这想法定会遭身边人反对,现在皆大欢喜,无需劝阻他已经看清事实——算了。 就是算了。 话说完他拿过拐杖熟练地站起来,“宋丛呢?” “本来要一起的,”欢尔欲帮忙又找不到合适位置,双手讪讪落下,“可他姥姥病了,宋叔他们一家去了宋丛大姑那儿,估计要明天回来。” 景栖迟“嗯”一声,“感觉好久没看见老宋了。” 其实也不过十天,上周宋丛还来家里蹭过一次饭,顺带讲了一章数学课本。无非天天见面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习惯对方的存在,时间被时空分隔成不同流速,好似神仙一天凡人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