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尔骑上车率先开路,走了一段才道歉,“昨天没忍住,用力过猛。” 竟然把脸打肿了,而且怎么就光顾右脸下手,若一边一拳总不至弄得这么明显。 “得谢谢你。”景栖迟目视前方,“我真心的。” 如果前几日是丧父之痛,那昨日半夜归家看到等在客厅独自发呆的母亲就是满满当当自责。母亲没有询问晚归缘由,她只指指阳台上晾着的校服——明天医院有事我得早出门,要是不gān拿chuī风机chuīchuī。 好似母子同心,他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准备好,可她就是知道。 而后母亲关了客厅灯,她说早点睡。 景栖迟在黑暗中回答,妈,还有我呢。 他差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弄丢自己。这么多天只顾自己的歉意,却一次都不曾想过去分担母亲的悲痛。明明他们在承担同样分量的失去啊,是自己的父亲却也是她的爱人。他险些加剧这场悲剧,他无比庆幸自己没继续错下去。 能做的太有限了。 哭过痛过也嘶吼叫过。浑浑噩噩这些天,辗转反侧的这些夜晚过去,景栖迟发现除了去做让他们骄傲的儿子他没有任何办法。 在法律上,他甚至都不算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 早自习下课,景栖迟被老徐叫进办公室。直到第一节英语课过半他才回来,欢尔回头偷瞄,他桌上摊开的是物理课本,而这课本一摊就是很多天。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他吃饭、回家、仍不出间操——每次教室里重新热闹,景栖迟都不会抬头,心无旁骛的样子生生换一个人。大家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只有后排几个关系好的男生打趣高三真是屠宰场,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景栖迟都开始学习了。 那时是十月底,距离那场人生大考还剩半年多一点。 逢周末欢尔都去景家写作业。早晨八点钟到,景栖迟已经在看书,晚上十点多回家他仍在看。中途会问些问题,欢尔自然知无不言。偶尔宋丛会来,逮住机会便给两人讲些复杂题目,归结几处要点。宋妈重新去医院上班,工作上有诸多不适,宋丛没有太多时间分给朋友。 有天晚上景妈来家里串门,欢尔扒着门缝偷听。景妈说栖迟估计知道他爸为什么调班了,受刺激似的每天学到后半夜。 陈妈忧心,这么下去身体吃得消么。 景妈叹气,说也不听劝也劝不住。昨天给他收拾房间垃圾桶里纸巾都带血,问了才知道没受伤是鼻血,除了以前跟人踢球这小子哪流过鼻血啊。 人人都说景栖迟受了刺激,只有陈欢尔明白,他在bī自己赎罪。 欠下的,想补上。仅此而已。 到期末考,景栖迟追到班级下游,数学单科成绩达到年级上游。 分数和排名都是欢尔挤进讲台看完成绩单告诉他的,当事人只点头表示知会,好似还未到达终点,他对路途所遇风景全无兴致。 寒假欢尔父亲回来,一家三口回四水老家过年。除夕夜欢尔同两位伙伴群语音,她和宋丛就chūn晚节目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嗨,一直未言语的景栖迟忽然来一句,“高锰酸钾不是氯酸钾分解氧气的催化剂?” 群里一时安静,问话者继续,“不是?” 宋丛直接笑出来,“今天这日子,有点娱乐jīng神行吗?” “我在看。”景栖迟也笑,“那近景魔术不错。” 景妈声音传来,“不错什么都是托儿。你看电视就看电视,看书就看书,聊天就聊天,怎么还一心三用。” 欢尔暗笑两声,这才答,“不是,高锰酸钾分解产生二氧化锰,二氧化锰才是催化剂。” “这样啊。”景栖迟提笔记下,却诚心捣乱,“老宋这对吗?别有人误导群众。” “你有种。”欢尔气哼哼。 宋丛大笑,“陈老师给的是标准答案,你别逗她了。” 新年钟声敲响。 成年大门刚刚开启,每个人都已负重前行。这片刻欢愉似攀爬石壁上开出的花,脆弱又珍贵,可赶路者不能停下,只能在心里暗自道一声有缘再会。 32, 朝夕又朝夕1 开学后第一次月考,景栖迟的理综成绩跃升至班级前列,总分已大有起色。与此同时,桌上的书变成英语,每天早自习会看到他雷打不动默写英文单词。 景妈说他整个寒假没日没夜只看化学,做完整整三本辅导书。 进入全面复习阶段,上课变成做题讲题循环。他几乎不再听课,科任老师发火便乖乖听着,转头又去看自己的书。他很少说话,很少看操场,也很少完成作业。有几次在老徐课上做数学题,老徐也只是提醒般敲敲桌子,未批评也未禁止。景栖迟后来告诉欢尔,这是他和老徐达成的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