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归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周官宦人家的奢华宅邸,而后目光落到了身边的小姑娘身上。她未发一言,只是看着弘福寺的轮廓,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气的时候肩膀重重地落了下去,瞧着十分可爱。 大约同他见到匈奴王庭时的心境一样吧。 “这便是你长大的地方吗?”安归站在她身侧,“真漂亮,比匈奴王庭漂亮多了。若是你想,我便经常陪你回来看。” 燕檀闻言扯着他的衣袖,眼睛亮晶晶道:“我小时候在这里听老和尚讲经,长大了在这里帮西面来的高僧译经,所以会很多种西域的语言和文字。” 安归笑着颔首。当年他发觉燕檀会得太多,还曾私下查过她的身世,不过如今他还是装作半点都不知道的好。 思及此,他还要多谢赵国那个吝啬的皇帝,没有将其他娇滴滴惹人厌烦的嫡公主送来和亲,而是把如此可爱又有趣的阿宴送给了他。 两人沿着长街并肩前行,燕檀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其实在楼兰城里收留过我们两个的那座佛寺,同你母妃有些渊源吧?那里的僧人知道你是谁,对不对?” 安归挑了挑眉:“你瞧出来了?” 燕檀摇头:“后来才想通的。你当时那般谨慎,不可能会屡次在不信任之处落脚。而你母妃又笃信佛教。所以我猜……” 安归点了点头,望向前方的眼神中神色莫辨:“我母妃尚在人世时,楼兰城里建了许多佛寺,也有许多信徒。不过后来……我母妃过世后,那些佛寺也受到王后手下和母族的排挤,逐渐破败。那间寺里的老住持从小就认得我,我伪装打探时,也常常去寺里落脚。” 说起来,他们两个还都同佛寺有些缘分。 “还记得么?你托住持送了这个给我,说是我的工钱。”安归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在燕檀眼前晃了晃,语气凄凉,“原来我只值一袋石蜜。” 燕檀愤怒:“你这呆子!将石蜜融了,里面包的是我辛辛苦攒下来的金币,给你作盘缠和日后生活所用。我自己才是真正的身无分文!” 安归诧异不已,拎着锦囊的手僵在半空。而两人方才的吵闹声惊扰了侍立在寺门那边一架香车前的侍女。侍女抬起头来,狐疑地向他们两个的方向看来。 燕檀悚然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盖在头上的帷帽,确认那侍女看不清自己的面容后,扯着安归转身顺着街边匆匆离去。 安归一头雾水地任她牵着:“发生什么了?” “那是燕绯的贴身侍女。燕绯是当今皇后的亲女儿,我同父异母的二妹妹。她的侍女曾在皇宫见过我,我害怕被认出来。”燕檀亦有些疑惑道,“不过燕绯向来不信佛,今日来佛寺做什么呢——不管她,但我们还是莫要在金京久留,这便去吴国与秦国同你所说那些人商议正事吧。” - 渡过淮水,便到了赵国之南的吴国。 燕檀自小长在金京,只在旁人的议论中听说过吴国。据说吴国比赵国要温暖得多,山水花木更为灵动秀美,美人书生都是个个温柔婉约。而自女皇登基以来,治下盛世太平,国都金陵更是繁华万千汇集之处。 她本以为安归所说之人必是吴国位高权重之人,应是在金陵才对,却不承想安归带着她在南下的路上半途而止,进了扬州城。 恰逢正月十五上元节,是吴国人颇为看重的日子。未出阁的少女和已嫁做人妇的女子都可出门夜游,观灯观赌,入市店饮宴。 燕檀甫一踏入内城之中,就被充街塞陌的女子晃花了眼。 而瘦西湖边则是扬州最为繁华热闹之地,安归与那名应约前来共商大事的人就约在瘦西湖画舫之上。从湖边赶去登船之处时,一路都有热情的摊贩拉着燕檀,向她介绍各类新鲜的脂粉和发饰。 燕檀举起身边小摊子上的狐狸面具向安归介绍:“其实在我们中原,上元节才有人戴shòu面的习俗。之前在楼兰那次除夕,并不正宗。” 安归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双手负于身后,略略向她弯下身来,燕檀莞尔一笑,将面具戴在了他的脸上,一切便如去岁在楼兰城中那般。 像是一场绮丽非常而不会醒来的梦境。 燕檀到底还是少女心性,又惯喜欢装扮自己,一路上被哄得不知买了多少小玩意。乌发上插着新买的雪柳、闹蛾,唇上是新买的口脂,若不是有约在身,甚至也想去成衣店买一身城中女子爱穿的白衣裳,因为白衣与月色最是相宜。 安归负手跟在她身后,唇角噙着笑意,在心中暗暗记下她的喜好,决心要偷偷买来都存在扜泥的新王宫里逗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