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檀惊得瞪大了双眼。 眼前这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的俊美少年看上去与那个小乞儿哪里还有什么相似之处? 在此之前,他的长发脏污纠结,满面灰尘泥土,几乎挡住了那双澄澈的琉璃色眼睛还有那张过分美貌的脸,不起眼极了。 安归站在那里,温顺地瞧着燕檀,抿了抿嘴唇。 燕檀定睛瞧了他片刻,直瞧到他的脸上微微泛红,才问道:“安归?” 面前金发碧眼的少年眯起眼睛笑着应了一声:“嗯。” 他上前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倏尔近了,燕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听到他说道:“我的房间钥匙在你这里。担心你睡下了,我就犹豫着没有敲门。” 眼见着面前的小公主明显有些怔忪地从袖中摸出钥匙递过来,安归压下嘴角向上翘的冲动,目送她端着针线筐下了楼,脑袋发晕地往后厨转去。 看来,他的上一副伪装很成功~ 不知道日后若是她知道了他究竟是谁,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这样想着,安归踏入自己房间,点燃桌上那盏朴素的灯,独自在桌边坐了下来。 蜡烛的火光随着chuī进室内的微风跳跃着,在墙上映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匈奴公主使团已经从右谷蠡王庭出发,大约两个月便可到达楼兰城。” 影子开口,声线压得格外低,若是不仔细听,便会以为是夜里的一阵风声。安归悠然地伸手取过盘中的茶盏。 赵国上下恐怕都不知晓,楼兰大王子在遣使向赵国求娶公主之外,亦向匈奴求了婚。 这本也没什么,楼兰向来处于两国之间的平衡地带,元孟并非第一个这样做的楼兰王室。哪怕是赵国得知此消息,仍然会将自己的公主嫁到楼兰来。 只是,如今华阳公主意外遇刺,却让局势变得十分微妙。 安归替自己沏了一杯茶,将茶盏捏在指尖转了转,不以为然道: “哦,想必在这两个月之内,华阳公主身死的消息便会传遍西域与赵国。届时楼兰便与赵国势同水火,王廷里那些匈奴派要借机搅弄是非了。” 影子顿了顿,继续道:“眼下匈奴仍向殿下示好,却同意了大王子的求婚。” 安归碧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烛火晃动,那影子脊背一寒,不由得向暗处缩了缩,却听到那背对着他坐在桌边饮茶的少年含着笑意说道:“王兄与我乃是同根生,谁与匈奴jiāo好又有什么区别?”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那影子瞬间隐没于黑暗之中。 安归收敛起脸上意味深长的神色,一双碧眸恢复纯真无害的模样:“谁?” “你歇下了吗,安归?”燕檀在门外问道,“我向店家要了些药酒送给你,若是没睡的话,替我开一下门。” - 第二日清晨,粗略用过早饭,燕檀带着安归一同渡河前往楼兰城城西。 孔雀河自西北向东南穿楼兰城而过,将城池一分为二。河东为王宫、佛寺和贵族住地,河西则是官署、市集、平民住宅、贫民窟和良田。 在这座四方城池的西南一隅则是一片异国商人聚居之地。从西方的大月氏、安息、大宛、粟特等国来的商人要前往中原,则必须经过楼兰。 此处开设客舍专供那些长途跋涉而来的商人暂时歇息逗留,也有频繁往来东西两处的商人索性在这里置办了宅院。 燕檀在这里租到了一间价格合适的两进小院。 此地距离官署尚且有段距离,平日里更是各国各族人混杂,楼兰并不方便管辖,因此住在这里可以免去许多应付盘查的麻烦,于她而言也再合适不过。 租好住处,她留下少许用于购买制香材料的金币,就将剩下的钱全用于进购时下西域较为珍贵有名的香料,用于临街售卖,借以扮作寻常的香料商人。 安归将货物接来安放在外院后,已是傍晚时分。燕檀点燃蜡烛,引着他进了内院,院中有一套石桌石凳。 燕檀端上两碗粗糙的粟饭和一碗酱菜,坐下来,拾起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转头问安归道:“一直忘了问你,你到那乞丐头领手下之前,可有什么家人?不想回去找他们吗?” 院中有片刻的静默。 安归低下头去,声音有几分低沉:“年幼的时候父母把我卖给了匈奴人做奴仆,匈奴人对我很不好,我想办法逃了出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燕檀猜得出,他是从匈奴人那里逃出来,没有身份,找不到差事,也不想回去找卖过他的家人,才不得不流落街头成了乞儿。 燕檀咬住筷子出神,两人之间又有瞬间的静默。 安归仿佛想到什么,蓦地抬起头来,伸手抓住她的衣袖,眼神有些惊慌地看向她:“跟着你,我不会逃的。我什么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