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桃本来想请她帮自己介绍最好的心理医生，但是她却突然发现事情远比自己想的要麻烦，她无法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在事后会守诺言。 　　 “你要多少？” 　　 她想了想，“你给我老板多少，就给我多少。” 　　 女人没有犹豫，“行。” 　　 “只是我没带那么多，你跟我去一趟我家，我拿给你，刚好和钢厂顺路，之后我再送你过去，你看行不行？” 　　 陈青桃眉头一挑，“我拿不了现金，卡可以吗。” 　　 “那我直接转你卡里就行，你有手环吗？” 　　 她摇了摇头。 　　 离开事务所，女人先带她去买了手环，又带她去办了一张卡。办卡时得知对方没有身份证明，她还惊讶了好一阵，最终多交了笔钱，给她办了张白卡， 　　 白卡没有主人，只要有密码谁都可以取出，钱丢了也不能说理。 　　 这是陈青桃拿到的第一笔巨款，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云一样，飘乎乎的。 　　 “接下来你还要准备什么吗？” 　　 在车上女人问她。 　　 陈青桃想了想，“我想要一柄短刀还有一些食物。” 　　 女人对她很宽容，她的要求全数答应。 　　 …… 　　 等她们到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女人的车停在离钢厂大门三米远的距离。 　　 “这就是钢厂了。” 　　 508比陈青桃想的还要荒凉。 　　 可能是因为钢厂的存在，整条街都显得尤其空荡。这里常年荒芜，杂草丛生，远在铁门外就能看见里面倒塌的砖瓦和一地沙石，相邻的铺子无人，街道的灯火不明。 　　 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会路过这种地方呢？ 　　 “转头。”陈青桃说。 　　 女人下意识照她说的做，刚一回头，便看见无数红色眼珠从黑雾中露出来，紧接着便是那张脸，带着恶意笑容的恐怖面孔。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很快便响彻508号街。 　　 陈青桃并非有意吓她，只是想最后测试她是否真的能够看见。 　　 她打开车门，向新兴钢厂走去。 　　 “她、看到我了？她看到了？她看到我啦？？！？哈哈哈哈哈——我、我被看到啦！青桃，青桃，你看到了吗？” 　　 “是啊，她看到你了。” 　　 恶鬼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漠，高兴地围着她转了一圈，紧接着浑身胀大数倍，摆出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声音抑扬顿挫，“哈哈哈——妈妈被看到了，青桃。” 　　 陈青桃嗓音无比淡漠，“真好，妈妈。” 　　 “希望里面的东西也能看到你。” 　　 贴在钢厂大门上的封条早已被风吹到了一边，她把它捡起来，依照新旧程度猜测它的使用日期至少没有超过半个月， 　　 这意味着官方仍在“关照”这片区域。 　　 但是宁愿让他们放弃一整条街道的发展也不打算直接清理，官方无法出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陈青桃盯着封条看了许久，随后一把扔掉， 　　 “算了，反正也和我没有关系。” 　　 她推开“吱呀”响的铁门，一脚踏进这片荒芜区域。 　　 “走吧。” 　　 脚下的土地杂草遍布，每走一步便能听到细碎的石子磕碰的声响。斑驳褪黄的墙皮和坏掉的房门，满地沙砾与尘埃，无不显示着这里的破败。 　　 “扑通，扑通。” 　　 走进厂房内，她隐约听到心脏跳动的声响，但是很快她便认为是自己太紧张了。 　　 再往里面走一点她便什么都看不清，于是只好拿出新买的手环点开了照亮模式，开始打探厂房的内部环境。 　　 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一边的恶鬼突然分出几条触手半环着陈青桃的腰身，祂的喉间溢出几声低吼。 　　 “有、有东西——在那里，” 　　 祂指着最前面的一道门。 　　 那道门上贴着红色的封条，被人撕了一半，与别处不同，它的附近留有很明显的血迹。 　　 “你能感知到门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不、不用知道，都杀了——” 　　 陈青桃握着刀柄的手背后，转动门把。与预想中的不同，门打开的一瞬间，眼前闪过一片红，紧接着房间的完整样貌呈现在眼前。 　　 脑子里“砰”的一下，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青桃，今天这么快就回来啦。” 　　 装潢熟悉的客厅中央站着一位笑容温柔的女人，她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看向站在门口的陈青桃， 　　 “你干站着干嘛呀，快过来呀。” 　　 陈青桃有些茫然，“妈妈，” 　　 “怎么了，还不快过来。” 　　 望向女人温和的笑意，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对，你不是我妈。” 　　 阳光穿透客厅里的落地窗，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照耀得那么美好。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啊，我是妈妈啊。” 　　 陈青桃有些心梗，她转身想要走出这扇门，回到刚才黑暗的地方，那才是真实的。 　　 结果打开身后那扇门，却发现外面什么都没有，她看着空荡的楼道愣在原地，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措。 　　 宋佳玉看她状态不太对劲，立马出声安抚：“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别怕，妈妈这就给张医生打电话。” 　　 陈青桃却不想跟她说话，连忙打了好几个响指，等着她真正的“妈妈”出来把她带走。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宋佳玉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总之，不要拿着这副面孔对我。” 　　 握着刀柄的指尖发白， 　　 “你这样让我很难杀你。” 　　 宋佳玉在等待手机铃响，她像是没有听到陈青桃的一番话，回头温柔地笑了一下：“没事，别怕，别怕。” 　　 又是“砰”的一声，陈青桃发现自己对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无论如何都不能冷静下来，她直觉脑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眼前的世界半真半假。 　　 她反复告诉自己：“你是来救人的，你是来救人的。杀了她，杀了她，她是怪物，她是怪物。” 　　 但是女人结束电话后却对她说：“青桃，别怕，先坐下来歇一会儿，张医生马上就来了。” 　　 陈青桃突然很难过，那感觉如同寺庙的鸣钟，沉缓响亮。 　　 她拿着切好块的苹果盘往前走了两步，“是爸爸公司送的，很甜，尝尝吗？” 　　 陈青桃泄了力，短刀掉在地上，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行啊，让我尝尝。” 　　 陈青桃跟着她坐到沙发上，电视上在播着流行的偶像剧，熟悉的老土剧情和熟悉的演员面孔让她颇有些怀念。 　　 宋佳玉见她肯好好跟自己说话，有些开心，“你现在想起来了？” 　　 陈青桃没回她话，反而问：“你最近怎么样啊，妈。” 　　 她吐出苹果核，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剧。 　　 “我，我很好呀。” 　　 陈青桃笑了一下，“那就行。” 　　 “其实我早该预料的。” 　　 “怪物既然能变换模样，当然也能变成你的样子啊。” 　　 可就算是猜出来，她也暂时无法出手，又不知道出于何种心境坐下来和面前的东西聊天，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就很理智。妖魔鬼怪既逼不疯八岁的陈青桃，穷困潦倒也杀不死十六岁的我。在日后成长中我反而能更好地分清现实与幻觉。” 　　 “毕竟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顺其自然和在绝望中成长。” 　　 她轻轻捏了捏宋佳玉的脸，后者一脸茫然，陈青桃的手移至对方的肚子上，隔着棕色长裙，她似乎在体验对方的温度。 　　 女人眨眨眼：“你在说什么呀，青桃。” 　　 陈青桃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难过。” 　　 女人问：“难过什么？” 　　 “难过你明明这么假，我却也舍不得杀你。” 　　 她说完话，突然用力往前一抓，女人面容迅速扭曲，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内脏被陈青桃握在手中。 　　 陈青桃不敢看她的脸，反而把皱巴巴的胃袋和肠子一把抓出来，有些委屈： 　　 “你可能不知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神奇了。” 　　 “你是否会为我感到开心，妈妈。” 　　 她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好像谁都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