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花有些艰难地拖着板车,在上城区的道路上奋力前行。 往来的行人都有些慌乱,在地震之后,就连秩序之剑都异动了,整个上城区人心惶惶。 但是,这一切和锈花毫无关系。 上城区是建在秩序之剑上的,倾斜的秩序之剑,形成了一个三十多度的坡道倾角,对锈花来说,这個坡度太陡了,锈花几乎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才能让板车不向后滑落。 锈花今年12岁,身高1米13,扎了两个锈红色的马尾辫,一高一低,低的那个已经差点散开了,像是被人拽了一把。 锈花的脸上有些花,锈红色的泥土沾染了她的面颊,但她却来不及擦上一擦。 她就那么低着头,弓着腰,身体几乎和地面平行,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前走。 过往的行人匆匆,没有人看她一眼,也没有人在意她板车里拉着的是什么。 车子那么沉,走了那么久,她已经快没有力气了。 但锈花却希望这一路更远一点,更长一点,最好,是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又爬上了一处斜坡,锈花在路边停下,她使劲地擦了擦泪,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溢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花……花……” 身后的板车上,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锈花连忙使劲抹了一把眼泪,走到了后面的平板车上,问道:“爸,你渴了吗?要不要喝水?” “不……不……不哭……”艰难嘶哑的声音,“我们……说好了……不哭……” “嗯,我不哭。”锈花说着,却转过头去,泪水更加汹涌了。 她不想哭,她答应了的,但是她却止不住。 这街上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人,没有人在乎她,也没有人在乎她的爸爸。 他们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只是这城市里几万人中渺小的一个,他们的存在和消失,都毫无意义。 “爸……没用了……卖掉爸……爸,还能值点钱……”锈锤断断续续地说着,“爸……早就准备……好了……爸……很高兴……” “嗯,我知道。”锈花点头,“爸,我看到前面有几户人家,我去问问。” 上城区有些人家,虽然居住在上城区,却也并不富裕,请不起真正的仆人门房,在家里娶儿嫁女,或者乔迁新居的时候,愿意花点小钱买个锈林族的老人,站在门口当门房,帮忙看个家,或者装点一下门面。 因为锈林族人的生理特征,近乎完全铁化的老人,新陈代谢率极低,几乎只需要喝点水,就还能再活很久——几个月,甚至一两年。 很多的老人,愿意用这样的几个月和一两年时间,换来几百锈。 甚至觉得赚翻了。 这也是锈锤为自己规划的归宿——甚至是最理想的那种。 锈花就那么挨家挨户地问着。 上城区的人家,家家户户似乎都那么大,那么豪华,不像下城区几乎全都是锈林族,在上城区除了锈林族人,还有夷人、狄人、林兰族人…… 他们的皮肤那么光洁,气质那么高贵,身材高挑,面容英俊…… 可他们都不想买下自己的父亲。 锈锤长得并不好看,即便是在锈林族人里,他也算是矮的那个。 他一只眼睛受过伤,看起来有点斜,面相也有点凶,右臂曾经骨折过,长好之后没办法完全伸直…… 就算是在门房的市场里,也不算是有什么竞争力。 更何况现在世道不好,想要买门房的人也更少了。 锈花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住了脚步,她看到这户人家的门口站着一个锈林族的老人。 他身上穿着一套破旧的衣服,伸出手做出迎客的姿势,手臂上却被人晾上了衣服,他的脸上,也不知道被哪家的顽童画上了滑稽的胡须,全身上下都已经铁化了,只有一双眼球还在迟缓地转动。 但他其实早就已经看不到了。 在他的脚下,有两个顽童正在玩耍,看到锈花停下脚步,站起来呵斥锈花:“去去去!穷鬼,滚开!” 他们虽然才七八岁的样子,但比锈花还高还壮。 锈花赶快离开了,走到了巷子的尽头,她回头看向那锈林族的老人,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种思绪。 他……也是谁的父亲吧。 会有人在思念他吗? 会有人来看他吗? “花……天快黑……了,去铁厂……吧……花……” “爸……我们明天再来吧,呜呜呜呜……”锈花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她好想让父亲再陪她一天,即便是一天。 可爸爸说,今天晚上再有邪物袭城,很多人可能都会死,铁厂就要降价收购了。 而且上城区的升降机并非免费的。 一个人三锈,平板车四锈。 如果今天不能给自己的父亲找到一个合适的归宿,就只能把他拉到道路尽头的“铁厂”,卖给熔铁厂。 不然还要再花10锈下去,然后日后的某一天,再花10锈上来。 不值。 这笔账很好算。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门房,锈锤认识的老伙计们,几乎都直接拉到了铁厂。 掰着手指算下来,旧矿镇就那么大,就算是住在上城区的人,又有几个能花得起这笔钱呢? 而道路尽头的“铁厂”那里的熔炉,可以融掉高度铁化的锈林族人,从他们的骨头里,榨出沉积的星铁来。 铁厂的价格童叟无欺,回收价50锈/人,论个卖。 去掉来回的17锈,还能剩下33锈,比锈锤做推车人半个月赚的还多。 这是一个父亲,能够为自己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花……听话,去铁厂……”锈锤催促道。 这是锈林族人命中注定的最后一程,没有几个人能逃过。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挣扎呢。 可锈花不想放弃,她又转了两个小巷,却被人赶了出来,差点被打。 时间实在是太晚了,锈花终于死心了。 她抹着泪,一步一步向前走,在走到十字路口处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条长街如此的繁华。 这街上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人,没有人在乎她,也没有人在乎她的—— “你怎么了?小姑娘?” 就在此时,她听到一个声音。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那人并不是在叫她。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了。 但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她抬起头,看到有一个男人,抱着一个泪眼朦胧的小婴儿,微笑着看着她。 “小姑娘?你家大人呢?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别怕,叔叔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