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被一名在自己眼里一文不值的校尉贬损，他闻言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算什么东西？”　　 “一个仰人鼻息、拾人牙慧的奴仆，为人所不齿，也敢在本将军面前放肆。”　　 “老夫驰骋漠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妇人怀里吃奶。”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李广知道公孙敖是卫青的密友，四年前的元朔六年，公孙敖任中将军，与卫青出定襄，征讨匈奴，寸功未立。　　 两年前的元狩二年，公孙敖跟随卫青的外甥霍去病出北地，和自己这次一样，迷路失期，被判死罪。　　 靠着卫青的庇佑，缴纳巨额赎金后，眼下这个公孙匹夫被废为平民，逃过一死。　　 此次出征，公孙敖在卫青帐下任校尉，难说不是卫青出于私交、刻意提携。　　 李广的怒气倒是撒了，怎料，措辞用句提到奴仆和妇人，却触及到皇帝陛下和大将军的逆鳞。　　 要知道，卫青本是平阳公主府中的骑奴，因为公主府上歌女、卫青的姐姐卫子夫被皇帝宠爱，才被慧眼识珠的刘彻发现培养，成为朝中功勋卓越、权倾天下的大将军。　　 李广对着公孙敖这通指桑骂槐般的宣泄，闻者莫不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此次老夫在前军主攻，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小校尉在此张牙舞爪？”　　 “老夫要是有你等的民夫辎重、车步补给，定然全歼敌虏，更不可能折损如此多的军马士卒。”　　 李广时才听见众人议论此番战损，他与公孙敖斗嘴便有了可以争理的底气。　　 这次声势浩大、集大汉国力、意图一战而定乾坤的漠北出征，本就年事已高的李广，数次主动请战。　　 本指望靠着皇帝刘彻推脱不过而御封自己前将军的机会，能够率先直面匈奴单于，完成建功封侯的夙愿。　　 就算命不好落个战死沙场，也能留下为大汉捐躯的千古美名。　　 却不料在大军出发前，自己临时被主帅大将军卫青调换到右路，和右将军赵食其合成一师，在水草不济的东面，绕远路去包抄单于。　　 这其中，难说有卫青故意想让公孙敖占据本属于自己功劳的私心，结果却是让年逾六旬的老将李广吃个哑巴亏。　　 大将军长史任安赶紧出言化解道：“大将军，李老将军心直口快，一时失言，非有所指，请大将军勿怪。”　　 李广这才发现自己气急说错话，脸上不禁红一阵白一阵。　　 公孙敖眼见李广失言吃瘪，颇有几分得意，言语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调李广将军去策应包抄，那是皇帝陛下密嘱之事。”　　 “依在下揣度，只因将军年事已高，每逢大战，气运总是不好。”　　 “漠北之战，正面对决，事关国运，让将军侧面迂回，实为照顾老将军罢了。”　　 李广气得七窍生烟，朝中得势的权贵走狗，借势对他诋毁羞辱，本已令他怒火冲天，如今又借势将调任之事，推到皇帝身上，更让老将军百口莫辩。　　 这不仅指出他李广无能是朝野共识，又利用这次失道之过，坐实众人对他的论断无误。　　 最恨不过杀人诛心，要不是任安死死拉住他，李广恨不得冲上去宰了公孙敖这个仗势欺人的狗辈。　　 公孙敖得势不饶人，掰着指头数落道：“都说飞将军李广神通广大，那是虚名，只能骗骗没见识的匈奴胡人。”　　 “这一次，前将军李广和右将军赵食其失道，耽误大将军包围全歼匈奴单于的计划，在敖看来，绝非一时运气不济之偶然，而是李广徒慕虚名、其实无能所致的必然。”　　 帐中众人闻言，尽皆诧异。　　 一是公孙敖对老将毫不客气谦让，四品校尉，竟敢直接出言训斥三品前将军，足见其以下犯上、仗势欺尊的嚣张气焰。　　 二是公然挑战军中对李老将军的认知，直贬这位为大汉兢兢业业、效忠三代帝王的世家将军为无能之辈。　　 三是众人摸不透卫青还有他身后皇帝的心思，此刻公孙敖言语狂妄，卫青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眼见这一幕却不阻拦，很难说不是卫青乐见的情形。　　 公孙敖侃侃而谈，对着李广评头论足。　　 年逾花甲的老将军，气得吹胡瞪眼、攥紧拳头，浑身都因为时刻准备爆发而肌肉战栗。　　 从来四方征战，虽喋血百万，但封侯寥寥。　　 而他李广戎马一生，哪次作战不是冲锋在前、身被数创、死战不退。　　 虽然造化弄人，未成大功，以至封侯拜相，位列三公。但是当众羞辱一位纯粹的军人、一个为大汉天朝上国披肝沥胆的忠臣，不免太过残忍。　　 如今天不假年，年近古稀，李广心中凄凉无比，暗叹世道沧桑。　　 “李广将军之罪责，首当其冲乃是心胸狭隘。”　　 “出征匈奴、全军覆没，被贬为庶人后出猎夜归，被霸陵尉拒之门外。”　　 “皇帝陛下视尔忠心，再次起用，任为右北平太守。”　　 “尔伪请携霸陵尉同行，继而借故于军中斩之，以泄私愤。”　　 “罪责之二——贪慕虚荣。”　　 “七国之乱，受梁王赏识，赐予将军印。”　　 “尔时为景帝臣子，非梁王臣子。私受藩王将军印，贪图虚荣小利，错失因功封侯。”　　 “其三——恃才傲物。”　　 “身为一军主将、地方太守，时常单枪匹马，亦或只帅百骑，突入敌营、以身犯险、鲁莽行事。”　　 “虽博得骁勇虚名，却忘记自身为全军主帅应负之责任，置国家大任于不顾。”　　 “罪责之四，乃军纪不整。”　　 “一人虽勇，难敌万人如一。”　　 “李将军逢战必败，貌似运气不济，实则毫无为将之道；看似将士融洽，深受士兵爱戴，实则散漫无度。”　　 “临阵仓促接战，驻扎疏松无备，一旦遇袭，措手不及。”　　 “将军虽孤勇，实则置将士性命于不顾。”　　 “第五条，此番漠北之战，迷路失期。”　　 “李将军非无向导，而是不设向导；非不识路，而是不多派侦察。”　　 “将军右路包抄，非无功可立，而是有功不立。”　　 “假使将军预置向导，沿途侦察，借着大将军与匈奴主力鏖战之机，迅疾进击，伊稚斜何处逃遁？”　　 “斩首虏获匈奴大单于的首功，非将军莫属。”　　 公孙敖气势汹汹地罗列出李广的五大罪状，惊得诸将大气不敢出，生怕李广将军一怒之下，朝着公孙敖拔剑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