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到底吗？还有多远啊？”米哈伊尔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两句话。　　 而我猜他的下一句话是“我记得没有这么高啊”。　　 几乎和我心里想的同时，米哈伊尔说：“我记得当时没上这么高啊。”　　 我只顾着在心里偷笑，胡特兰却再也忍不住发飙道：“你能不能闭上嘴，往下走就行了，一直说，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黑暗里，米哈伊尔小声的嘀咕：“明明是聋的，起什么茧子。”胡特兰牙齿咬得咯咯响，装作没听见。因为他知道，米哈伊尔这家伙喜欢得寸进尺，越说他越来劲。　　 我们已经在漆黑且似乎无限延伸的旋转楼梯上下了很远了，按我自己计数来算的话是23层，这个层数已经四倍于我们登上的楼层，应该早就抵达1层了。　　 难道是我们一不注意错过了1层，以至于误入了地下室？　　 且不说这是一座悬空而建的高塔，只有几根支柱与地面接触，没可能塞进这么一段直上直下的旋梯，也不会有什么地下室。　　 就说这个消失不见的1层我们也找了许久，三个人将可能的楼层都走遍了，也找不到当初进来时见到的大厅。更不用说大厅1层的楼梯口根本没有向下的台阶，这是我们三个都清清楚楚记得的。　　 可事实偏偏是这样让人不寒而栗，仿佛鬼打墙一般，这个台阶就是下不完。　　 每到一层有光亮的地方，米哈伊尔总是跑过去休息一会儿，美其名曰：恢复理智。　　 在找不到1层之后，胡特兰也默许了这个行为。现在每一层都是同样的布局，圆形走廊加上一排的房间。他希望米哈伊尔跑去偷懒的时候，能顺便观察下情况。　　 又下了1层，这应该是我们走过的第24层，米哈伊尔像是好不容易回到水里的金鱼，站在灯光下大口喘气。　　 忽然，走廊深处里传来了脚步声，和我在楼上房间里听到的一样。我瞬间扭头望向胡特兰。这个声音难道不是队长发出的？　　 胡特兰没发现自己正被人盯着，他也“听”到了那串脚步声，顺手拉过米哈伊尔背靠墙壁躲了起来，然后冲我挥手让我也躲起来。　　 三人屏住呼吸，默默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然而就在楼梯口前，脚步却停住了。　　 走廊里连那极其轻微的声音都消失了，一片死寂，耳边只有自己那越来越响的心跳声，砰砰，砰砰，像一面大鼓一样宣扬着内心的紧张。　　 在这紧要关头米哈伊尔不再胡言乱语，握紧了拳头和队长一样摆好战斗的架势。我担心自己的心跳声太响，便用手捂住了胸口，可耳边传来的声音未曾减少。　　 极近的地方突然传出交谈声：“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睡觉？是上完厕所迷路了吗？”音调平静而缺乏起伏，让后半句的笑话听起来有些渗人。　　 胡特兰深吸一口气，转身站到走廊中间，临行动前给了我和米哈伊尔一人一个眼神，让我们待在原地。　　 我不知道走廊中那是个怪物还是个什么人，反正队长面不改色，但对方又接着说道：“喔，胡特兰队长，这么晚还不休息，怎么不让你的朋友一起出来？”和上一句话一样，音调毫无起伏。　　 同时我还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一些熟悉的感觉。　　 米哈伊尔偏过头，低声说：“是那个混蛋城主。”他也听出来了。　　 米哈伊尔说完这句话，便主动站了出去，和队长肩并肩。眼见墙角只剩我一个，藏着的意义也不大了，我也站到了队长身侧。　　 走廊上的戈沙城主——诡异脚步声的制造者——对胡特兰和米哈伊尔的出现丝毫不感到意外。　　 唯独我站出来的时候，戈沙脸上一成不变的表情被打破了，他略微瞪大了眼睛，就连声音都有了更多波动，“噢，是你，我认得你。”　　 我心中一慌，正要解释，只听米哈伊尔和胡特兰同时说道：　　 “别听他讲话！”　　 “不要被他蛊惑！”　　 两人对视一眼，由胡特兰接着说：“大敌当前，提振精神，我们相信你。”我心中感动不已。　　 戈沙则冷笑一声，“嘿，胡特兰，我好心收留你们，为什么要污蔑我？”他脸上的肌肉越来越灵活，做出来的表情也越来越真切，到最后彻底露出了凶相。牙呲着，鼻孔一张一合，眼睛瞪着，眉毛竖起来——与刚见面时简直判若两人。　　 胡特兰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双手插进后腰拔出武器，抽出来的时候顺势手腕一甩，折叠的棍身“咔咔咔”锁定到位，赫然是两根黑色“警棍”。　　 米哈伊尔双拳对碰，站在他身边，我竟仿佛听到响亮的音爆声。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齐出手，一前一后，似乎是考虑到我使用匕首作为武器，都争着帮我创造进攻的良机。　　 戈沙城主在说完话以后便僵在了原地，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可他的背上却鼓起一大块，十分诡异，看起来就像突然驼背了一样。　　 两人靠近戈沙，我在后面伺机而动，刚好看到戈沙的后背上伸出两只细长的手臂，分别朝他们俩抓去。　　 “啪啪”两声，胡特兰用警棍挡下攻击，米哈伊尔趁势越过队长身边，抬手便要朝着戈沙挥去，嘴里还不忘大喊道：“喝！风拳流奥义-截风拳！”他似乎是喜欢把招式喊出来的那类人。　　 拳头触及戈沙的皮肉，顿时炸开一道凶猛的气流，这位城主的半边身子都消失了，现场极为残忍。　　 “还没完！”胡特兰的一声大喝，打断了洋洋得意正准备炫耀的米哈伊尔。　　 他回过头，只见戈沙剩下的半边身子里血肉蠕动，没一会儿便像倒垃圾一般，流出一堆一堆腥臭的恶心碎肉，其中好像还夹杂着残肢断臂，诡异的“组装”在一起。　　 靠着这堆烂肉和断骨，戈沙重新“站”了起来，只不过他原有的躯体此时就像一块多余的肿瘤，挂在现有躯体的“脖子”位置，仅剩的一只手和两条腿晃晃悠悠。　　 米哈伊尔已经看傻了眼，呆呆的望着烂肉构成的巨大拳头落下来，不知躲闪。　　 胡特兰冲他大吼，见已来不及赶到他身边，双手的警棍合握，用力下砸，地板瞬间裂开一条缝，转眼缝隙便到了烂肉组成的怪物脚下，让它身体失衡。　　 而我就抓住了这一瞬的空隙，冲到米哈伊尔身前，用湛蓝色的长刀挡下攻击。　　 回过神的米哈伊尔回身蓄力，整个腰好像扭成了麻花一样，拳头、脖子、肩膀缩在一起。我感觉到好像有气流朝他汇聚。　　 “风拳流奥义！擒风轰天破！”他高声呼喊着招式的名字，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身体也如积蓄到底的弹簧完全舒展开。　　 “啵”我的耳朵内因为气压变化发出响声，脑袋也跟着眩晕了一下，再抬头时，化为怪物的戈沙已经散落为满地的肉块，看样子再无可能站起来了。　　 米哈伊尔举着拳头，终于轮到他炫耀了，“看，老子自创的风拳流厉害吧，你们要不要拜入我门下，我可以让你们做我的大弟子。”　　 我无视了不停显摆拳头的米哈伊尔，越过他身边去检查戈沙的尸体。　　 这地上大多散落着肿胀的肉块，看起来宛如一个血腥的屠宰场，但我心里认定，这些部件全都来自人类。　　 忍着恶心找了许久，才在一个房间门口发现了已经分离的戈沙的头颅。他的脸上仍然冻结着狰狞的表情，仿佛在那时便已经死去了……不，应该在更早，在他遇到将他变成此等模样的人时，便已经死了。　　 胡特兰教训完了米哈伊尔，两个人走了过来，没有打扰我。　　 我左右观察，戈沙不太茂密的头顶引起了我的注意，胡特兰帮我掀开了它，发现整片头皮都剥离了，只是轻轻盖在头骨上。而隐藏在这块头皮下的头骨上有一个三角形的缺口。　　 缺口边缘齐整，看起来不像是受伤，倒像是脑科手术的痕迹。　　 这里有谁能做这样精细的手术？　　 我迅速得到了一个答案：星冕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