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对于万麟来说，可算是非常轻松了。　　 比如这天，午后吃了一顿烧烤，又在初秋的阳光下打了个盹。　　 这种闲适的感觉，有时候会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在郊游。　　 虽然秃哥和万麟一样，随身携带的东西里面并不包括厨具，也没有调味品，甚至没有盐，但是这位深藏不露的大哥却总能给他们带来惊喜。　　 秃哥用的一手好弓箭，用自制的箭都几乎百发百中，准到让万麟觉得，他应该是某个国家队选手，而不是他自称的设计院员工。　　 所以这几天，万麟的菜单变得丰盛起来，上头不断出现各种禽类、野兔、地鼠这一类肉食。　　 烹饪的方式当然只有“烤”这一个选项，光是这样，已经大大地改善了他的生活品质。　　 而且汤圆也能在找食物中帮上忙，尽管小东西受伤后，就只能一瘸一拐，无法像之前那样飞奔着追猎物，但它还有出色的嗅觉，找到了不少薯类和松塔。　　 如果说每一顿都可以吃饱，就会让人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话，那充足的睡眠便是锦上添花了。　　 万麟提议，每晚由汤圆值班，白天在他肩头补觉，这样可以保证他们每个人都能得到充足的休息。　　 但秃哥当即反对，表示不信任汤圆，无奈之下，万麟把方案改为夜间休息八个小时，他和秃哥各自值班四个小时，然后白天午间再轮流睡一个小时。　　 当然，所有的表都停了，计时的工具是秃哥捡来的一个沙漏，上面写着：　　 “二十分钟不上菜全桌免费”。沙漏翻转三次，就是一个小时。　　 然而这个方案还是被否决了，理由被秃哥吼了出来：　　 “我们不是出来郊游的！我还要赶着去一个重要的地方，一分钟都不能耽误！每天停下来休息十个小时，你是疯了吗？”　　 其实万麟觉得秃哥才是疯了，一天马不停蹄地走上十多个小时，有时候为了赶时间，一连好几天只生一次火，稍微烤一下食物就继续出发。　　 时间越往后推，秃哥似乎越着急，通常到了饭点，他们也只是一边往嘴里塞又冷又干涩的食物，一边赶路。　　 可现在时间已经压缩到了极致，除了睡觉就是在机械地赶路，秃哥居然还说每天四个小时的睡眠太多了？　　 万麟觉得非常不行，如果这样安排，他有可能会累死在路上，或者可能在他值班的时段沉沉睡去，导致他们全部被某个莫名的怪物一锅端了。　　 “秃哥，你让我们每天睡四个小时？如果你不同意汤圆值班的话，起码让我睡够基本的时间吧？否则，哪一天轮到我值班的时候，真的有可能因为睡眠不足，昏死过去。到时候来个全军覆没？”　　 秃哥的表情变得纠结起来，万麟知道他正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是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东西，还是继续透支他和万麟的体力呢？　　 如果选择后者，他们在到达目的地前就倒下的概率显然更大。　　 “那我还是丑话说在前，如果让我发现——”　　 没等秃哥说完，万麟就抢白道：　　 “知道了，秃哥，如果发现汤圆偷懒或者背叛，我就绝不拦着你，我们一起把它烤了吃如何。”　　 万麟说完后，心虚地看了眼瞳孔地震的汤圆，不出声地用口型说：　　 “不好意思，我是相信你的，这是为了睡觉不得已说出的话——”　　 小东西似乎听懂了，抖了抖耳朵，身上倒竖的毛又服帖了下去。　　 于是睡眠和值班的问题，暂时愉快地解决了。　　 除了不信任汤圆之外，秃哥算得上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　　 首先，他让万麟叫自己外号，这一行为就拉进了他们间的距离。他们很快就攀谈起来。　　 旅途过程，万麟知道了秃哥其实有个文绉绉的大名，叫“吕修”，而且他还有个温柔美丽的老婆，和一个五岁多的孩子。　　 有一次，秃哥还从行李袋最深处拿出来那个粉红色的小手袋，从里面小心取出珍爱的全家福给万麟看。　　 照片中秃哥搂着一个婉约温和的长发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眉眼间全是笑意。　　 一个头发极其浓密的小姑娘坐在他俩中间，脸型几乎和秃哥一模一样，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绚烂。　　 万麟看着小女孩的笑颜，想起电影《海蒂和爷爷》中的小海蒂。　　 最终，疲惫的脚步还是追上了他们，万麟一开始还在心里计算时间流逝，但跋涉的天数一多，他就放弃了统计，转而对秃哥寻找目标方向的方式产生兴趣。　　 “接下来我们往哪边走？”　　 每次万麟问到这个问题，秃哥就会从夹克口袋里拿出一小块立方体，晶莹剔透，状似冰糖。　　 然后他会举起这块东西，对准天空仔细端详，很快就能指出他们接下来要走方向。　　 “这是什么？”万麟好奇地问。　　 这时他们身陷草海中央，微黄的野草高度齐腰，目之所及皆是茫茫草色，而且太阳也隐匿在云层之中。　　 别说找对正确的前进方向，连辨认方位都成困难。　　 “这是一种特殊的方解石，可以用来定位太阳，也可以找到那东西的线索。”　　 秃哥简短地解释了一句，把方解石揣进兜里，又变戏法似的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厚本子。　　 每过段时间，他便要在上面写写画画。　　 万麟偶尔偷窥上一眼，大概能判断他是在绘制一张草率的地图，那些特征鲜明的符号分别代表丘陵、山川、河流，还有茫茫草原和森林。　　 “不是很准，因为现在测量用的工具太有限了。”　　 秃哥很快便完成附近地形的绘制，合上本子，“但大致的记录肯定是有用的，以后可以和同行核对一下，说不定能做张精准度高一点的地图呢。”　　 万麟对这些专业知识不是很懂，但他隐约觉得秃哥是职业病犯了，于是说道：　　 “要是有指南针就好了，至少我们就不会搞错方向，对你绘制地图也有帮助。”　　 万麟对秃哥的方解石定位大法不是很信任，提出了另一种近乎古董的指向工具。　　 秃哥听后，沉默了一下，随后语气带着忧郁：　　 “指南针已经不适用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磁场已经被严重扰乱了了，不同的地方，指南针所指的根本不是同一个方向。”　　 “不止是指南针，和电相关的东西也紊乱了。所有的电子产品，像手机、电脑全部都彻底不能用了。”他瞥了一眼万麟手腕上的表，“你现在戴的手表，看起来是装了电池的，现在应该也用不了吧。”　　 万麟一惊，确实，他的老爷手机和手表都罢工了，原来，它们是那一瞬间坏掉了啊，自己还以为是没电了呢。　　 这下，因为冲动而扔掉手机的愧疚感瞬间没了，但随之而来是更大的恐惧和无助：　　 因为以后，他就算找到没坏掉的手机，也不可能给自己老妈打电话了啊！　　 因为手机失灵，通讯的网络便彻底中断了。　　 不对，因为和电与磁相关东西都混乱了，现在有没有电，还完全不知道。　　 顿时他四肢冰冷，觉得自己像是被装进一个密封的罐子，然后罐子又被扔进深深的海沟一样。　　 压抑感和巨大的无力感从四面涌过来，疲惫、焦虑都像长满触手的怪物，把他拉向胡思乱想的深渊。　　 或许，他再没机会和老妈重见，余生也大概率碰不到一个熟人......昨天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的伙伴从此失散在风中，再无消息。　　 一路上，这世界无时不刻在变得更陌生、更危险、更无情，而他束手无策。　　 更可怕的是，万麟抑制不住地去想，很有可能此时此刻，他所牵挂的人正在经历致命的危险，而身边却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对象......　　 不对，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了下嘴唇，让自己镇定下来，再一次向秃哥确认一个关键的问题：　　 “秃哥，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到底是去找什么？”他的声音嘶哑，疲惫瞬间爬上了声带。　　 这次秃哥没有再沉默或者敷衍回答。　　 他拿出那个破旧的本子，翻开折了角的一页，展现在万麟面前，上面写满了龙飞凤舞的潦草字样。　　 “这是那个朋友告诉我的，他很早以前就察觉出了世界的不对劲，并且深入地研究过，所以他一看到我的那张残卷，就知道了上面符文不完整，需要想办法补齐。”　　 秃哥的手指不断摩挲，透露内心的不安，“他告诉我只有一个办法完善这上面的符文，就是去找一种狡猾恐怖的怪异生物，胁迫它帮我们做这一项工作......”　　 “......本来我们是一同出发的，但是后来，我们闯进了一个苏尔特的巢穴，他受了严重的伤，死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