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她提着灯跳下马,径直去了陈塘关。 关中的人们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在地上躺成一片,一动不动,进了李府,从李管家手里找到四象,发现四象也在沉睡。 杨婵一手抱着四象,一手提着灯,漫步回马车上时,一直在想,死的是不是她自己,不然这个被摁了静止符的人间,为什么只有自己能够自由行走? 这个问题她问了哪吒。 哪吒好像也不知道,一直没有回答她。 她擦了把脸,将眼中的泪水和脸上干涸的血擦干净,自言自语地说:“我去了你家,接下来我们往北走,去我的家好不好?” 哪吒不应。 杨婵笑眼弯弯:“我当你同意了。” 她说:“哪吒,我父母好得很呢,你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她放下马鞭,任由这马乱走,掀开帘子,也钻进了马车里。 她躺在了哪吒身边,抱着四象,缩进了他的怀里。 她和四象是暖的,哪吒却是冷的。 杨婵却还在笑,她将额头抵在哪吒的胸口,一点心跳声也听不到,觉得世界静籁,万物无声,而她困意涨潮,昏昏欲睡。 她最终闭上眼睛,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再醒是被四象的啼哭声吵醒的,杨婵浑身的伤已经被宝莲灯治好了,可还是周身不适,陈塘关一战彻底消耗了她的身体,让她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还要孱弱。 她活不长了。 她被四象吵得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只浅浅一抬眼皮,外间明亮的日光便钻进眼睛里,杨婵刺得双眼生疼,又紧紧闭上了眼,但下一刻,她意识到太阳好像重新从这个被抛弃的世界里升起时,猛然爬起来。 她强行让自己的身体复苏,然后爬起来,爬到车窗边,掀开帘子,看到春燕翩翩,蛰虫从冰冷的地下钻出,绿芽从一冬过后一直沉寂的土地抽出,树枝也长出嫩芽,在尚显寒冷的春风中摇曳,燕子飞落树枝上,用鸟喙梳理毛发,发现杨婵盯着它,便眨了眨黑亮的眼睛,扑腾着朝她飞来。 杨婵伸出手,接住了落在手中的燕子。 这是,惊蛰时节。 杨婵兴奋地转过头,对哪吒喊:“你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升起的太阳让她看到了鲜活的众生,也看清了哪吒扎眼的死亡。 一切可以在黑暗里掩藏的都掩藏不住了。 他的血,他的伤, 他的死。 手中的燕子察觉到杨婵情绪不对,又振着翅膀飞走了。 杨婵躺回了棺材一样的马车上。 可是光明既无法逃避也无法隐藏,即便掩耳盗铃,外间明亮的日光依然透过车帘的缝隙爬进“棺材”里。 杨婵从漫长的沉默里醒过神,转过身,无视吵闹的四象,侧躺着看着身边沉睡的哪吒,她悄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在他脸上戳出一个深深的凹陷,然后收回手,看那个凹痕很慢很慢地回弹,杨婵见状,眼中慢慢地流淌出了小溪一般温热的泪水。 泪水淌过他们之间的空隙,从生淌到死,最终将哪吒脸上干涸的血迹润湿模糊。 哪吒闭着眼,面容柔和,神情安详,嘴角带笑。 杨婵压抑着哭声,笑着说:“哪吒,天亮了。” 求求你,睁开眼睛吧。 哪吒听不到,也回答不了。 春雨惊蛰日,本该是万物复苏时,可哪吒至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杨婵到了此刻才真正清醒地认识到, ——哪吒已死。 第64章 阴间 杨戬睁开了眼睛。 哮天犬的脑袋伸进去,兴奋地舔了舔他的脸,口水糊了他一脸,热情的多余。 杨戬抬起已经滞涩的手,推开了哮天犬,他沉睡了太久,手的力道没用对,将哮天犬径直丢了出去。 外间传来一阵狗的哀鸣声。 杨戬眨了眨眼睛,心里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他伸出来的手稍稍一偏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将手放下来,撑着身体慢慢从木板上爬起来,低下头观察自己身处的位置,发现自己,似乎,好像,可能, 睡在了棺材里。 他环顾四周,发现四周昏暗不明,放眼望去,更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屋舍、没有人烟、没有山川、没有日月和星辰。 什么,都没有。 哮天犬又在叫了。 杨戬坐在原地,暗自运转了体内的灵力,诧异地发现体内就像是另外开凿出一处灵脉一般,不知何时钻出如海一般的灵力。 不知位置的哮天犬跑了过来,随着它的步子,杨戬眼前逐渐出现了萤火一般的绿光,有个人飘了过来。 她穿着做工繁复的彩衣,云鬓上的发饰和她服饰一样花里胡哨,从头到脚,唯一称得上素朴的只有她额前那块翠绿欲滴的额饰,像是水滴,坠在眉心。 当她走近时,那所谓的绿光从浪漫的萤火变为了诡异的鬼火。 杨戬一怔,还未做出动作,就听见她说:“把你的狗收回去,吓到我的鬼了。” 杨戬:“......” 他努力不让自己打磕巴:“前辈。” 哮天犬有感鬼女的杀气,连滚带爬地滚回棺材里,缩在杨戬怀里瑟瑟发抖,好大一只狗和杨戬挤在一个小小的棺材里,空间就更不够用了。 杨戬自小作为众星捧月,行为楷模的“尖子生”,即便四处游学也从未这么不体面过,无用的尴尬比一般人多很多,他把丢脸的哮天犬放到棺材里,自个儿以一种帅气又利落的姿势从棺材里蹦了出来。 可他不管多讲究出场方式,落在鬼女眼里就是从棺材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