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山里的夜空被星星笼罩着,就像老师说的那样璀光夺目,童锐眼见着村民们拿着趁手的工具,一步步朝着老师逼近。 有拿斧头的、有拿镰刀的、有拿锄头的,有那菜刀的。 在几次落下时,内里的人就失去了呼喊,再然后,是像呲花一样喷溅的东西,红的血,白的浆液,黄的脂肪,身体像是烟花似的在一次次沉重的敲打声中绽放。 看守小童锐的人也参与其中,童锐从绑着他的椅子挣扎下来,他的手脚被绑着,像是老师在路上给他采的毛毛虫,蠕动着朝着人群移动。 他钻进人群里,不知被踩了多少脚,人群欢腾,已经不知道理智为何物,他在地上又看见了老师。 像是家中画室里,被他不小心碰掉的石膏模具摔得粉碎,那些零零散散的碎块和血液童锐分不清它们曾经的组成部分,只看到那半个头颅。 那单只的眼睛还在看着自己。 他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或者说,那些火焰,那些挥舞的工具,那些失去理智的人……他与老师充满希望的路途,蝉鸣、鸟啼、树枝随风的颤动,蝴蝶的飞舞,还有远处的水声涛涛,一切构成这烟花幸福与悲剧的一部分。 都替他发出了声音。 也都变成了他永恒的噩梦。 第043章 —— 童锐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被绑得更加结实,关进了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 他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屋子里没有点灯,他撞倒了柜子,在里面找到一个轻薄但锈迹斑斑的刀片。 他顾不上那么多,割断了自己手脚上的绳子,踩着凳子想从天窗钻出去。 吱呀呀一声,门开了。 他与外面的人对视个正着。 那是个和老师年纪相仿的村民,有着一头枯草似的头发和慌张的脸蛋,他们相视许久,因为踩着凳子,童锐有幸与一个成年人平视。 “你看得见。”就听那人肯定道。 童锐的心砰砰砰地跳动着,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随着心脏跳颤抖、地动山摇。 他没有回答年轻人,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好了,我知道了,这或许就是报应。”年轻男人自言自语道。 “想要跑的话,就跑吧。” “不过等到明天的话,你有钱的父母也会拿钱来赎你。” 童锐最后与他对视了一眼,从摞着的两个凳子上一跃而下,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整个村子,只有最东面的房子的窗户里点着灯,童锐听老师讲过,那是村长的房子,整个村子只有村长的家里有点灯,老师上初中的时候,会到那个房间写作业,全村的孩子只有他,拥有这个待遇,这让老师认为自己是被偏爱的。 现在,这盏曾专为老师服务过的灯,依旧工作着,只是不知在为谁点亮了。 此时它、天上的繁星,还有小童锐,在山顶上醒着,夜整个的安静了。 曾经嘶吼暴躁的火把燃尽了被人随意丢在地上,童锐一路跑到村子的尽头,他喘着粗气,看到老师还在那里。 风吹着他被血浸湿的衣服,也带走了所剩不多的温度,他心里没有恐惧,走到映着繁星的血泊中,捡起那半个看着他的老师,再次奔跑。 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云雾把陪伴他的星空遮挡,带着浓重的泥土味,大滴大滴的雨水拍打下来。 雨水把他身上带着老师鲜血的衣服冲洗干净,把他的疲惫也捎带脚的赶走,童锐第一次下山,他记得老师说雨天下山危险,却依旧不要命地跑,他抱着老师,期盼着自己哪一步跌倒,让自己感受到老师相似的疼痛。 但事实总与理想相反,他奇迹般地一个人爬下了山,脚站得稳稳的,潮滑的石板爱戴他。 山下,已经围堵了一批警察,童锐的父亲坐着直升飞机赶了过来,救援人员已经准备就绪。 他们准备从那名老师手上救下可怜的孩子。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山上有什么人跑了下来,那个身影那样渺小,却又真实。 童锐看到了警察,看到爸爸,看到了熟悉的一切,他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麻木地向前迈着步伐。 近距离看,人们被童锐抱着的东西吓了一跳,那半个头颅被雨水带走了血液,清晰地能看到里面各种各样复杂的组织结构,被暴力拍打出的大半个眼球和孩子一同看着夜空。 爸爸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抱住他,不问他发生了什么,也不夺走他的老师,雨水依旧拍打着地面,远处警铃一遍遍地响着,不知疲倦。 “他们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童锐简单地讲述着,“但没人惩罚我。” “你是受害者。”降谷零听得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艰难地说道。 没有人会谴责一个遭遇不幸的4岁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甚至要比有些大人都做的更好了,那样疯狂的场景对一个正常人的心智会造成摧毁性的打击。 “所有人都是这样说,道理我也懂,但老师在我面前一次次的遭受痛苦,我却不能给他我感知他痛苦的反应,我无法不愧疚。”童锐抬头看着爬上天空的星星,它们在十几年前也如此地看着他。 “你的老师说不定是欣慰的,他只是说了戏剧的前情,而你完美地依照他的话表演了整部戏剧,保护了自己。” “或许,但永远不可能知道了。当年组织谋划的几个村民还在监狱里待着,这或许是为数不多的好事情,”童锐低头道,“有多可笑,这场命案一切的原由要追溯到19年前一个路过他们村子的算命先生,随意扔下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