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 看见自己父亲那脸上强压的火气,陈道眉头微微皱起:“你是说绑架徐百九母子那件事?” “如果没有这件事,今天能不能顺利出城都不好说。” “父亲你什么时候时候这么妇人之仁了?” “老子说的是他妈这件事吗!!!” 陈平德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火气,指着陈道鼻子神情狰狞怒吼道:“你他妈给老子在这里装傻充愣装什么?” “你明明早已绑了徐百九母子二人,为什么不在开战前就带出来,啊!” “如果你第一时间就拿出来,老子猛虎帮那么多兄弟会死吗,你道帮那些人会死吗?” “啊?” “你等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你才将人带出来,是想证明什么?” “是想用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兄弟的死来证明你陈道的足智多谋?” “六子死了!” “六子他妈死了啊!!!” “老子的六子他妈死了啊!!!” 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眼中的泪水此时忍不住从眼眶迸射而出,舍弃狰狞眼眶通红布满红血丝的撕心裂肺的高吼道。 “六子他妈跟了老子一辈子。” “老子答应他以后肯定带他一起修行,带他走上荣华富贵之路。” “那他妈是老子这辈子最亲的兄弟,为老子挡了不知道多少刀。” “别说荣华富贵了,老子连让他安享晚年都没做到。” “现在死了,为老子挡刀肚子都被捅穿了,现在还在马车上躺着,还是老子亲手帮他把肠子塞回去,想让他有至少有个全尸。” “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将那对母子带出来,啊?” 陈平德情绪激动的揪住陈道的衣领,情绪几乎崩溃的怒吼道:“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还我六子。” “你他妈还我六子啊!”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如果只是简单的战死,他也不会这么崩溃,最让他无力的是因为六子的死亡很大程度都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没有第一时间将那对母女带出来。 这让他就算想报仇也无处去报。 这种无力感和悲痛感,几乎将他压疯。 陈道没有反抗,而是看着面前满是泪痕情绪激动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面色平静的抬起手在自己父亲手腕虎口轻拍一下,轻声道。 “六叔死了,是我没想到的,我也很难过。” “我从没想过让六叔去死。” “但是,父亲,要想让这批人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闯出一番事业,必须要死一些人。” “可以是六叔,可以是九叔,甚至可以是牛莽,可以是任何人。” “今天,必须要死一些人。” “我不需要一群山匪,我们本就为凡人,修行资质还差,如果我们没有一批为什么死心塌地去拼命的兄弟,就算有一批灵石,也是成不了事的。” “死亡,可以将大家聚在一起,可以将血性激发出来。” “可以让剩下的人知道我是如何处理战死兄弟的后事,会让其他人以后为我们拼命的时候更加放心,不用担心后事。” “我会让他们知道,只有跟着我,才是他们这辈子最正确的出路。” 陈平德难以置信盯着面前的陈道楞在原地,双手突然无力缓缓松开,眼睛突然茫然起来摇头喃喃道。 “你竟然没有一丝忏悔。” “你竟然觉得自己做的一点错都没有。” “你说的老九跟你一起混迹山头,为了你丢了命,你竟然觉得他死的没有什么问题。” “六子从小就是将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的,你竟然也觉得他死的值。”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不乖的孩子,可是从未想过你怎么会如此冷血无情。” 他愣在原地茫然了许久后,才抬起头望向面前这个面色清秀显得有些陌生的男人颤声道。 “你真的还有一丝人性吗?” “那么多兄弟因为你一句命令,就他妈跟个蠢货一样舍弃性命的冲在最前面,然而在你眼里,他们就只是你可以牺牲的筹码?” “就只是你为了拔高自己付出的代价?” “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你有兄弟情义这个概念吗?那些他妈都是老子的兄弟,都是你兄弟啊,现在死了,你竟然一丝愧疚都没有!” “还江湖,连兄弟情义都没有,你混个狗屁的江湖!” “畜生,畜生!” 陈平德嘴唇发颤怒火攻心,抬起手指微微发颤,一时间只感觉喉间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道盯着面前这个鬓角发白的父亲沉默了许久后,才嘶哑道。 “江湖有兄弟情义,但不只有兄弟情义。” “六叔和九叔的死,我也没有预料到,心里很难过。” “但不后悔。” “其他人死了,我一样会难过。” “总得有人死。” 陈平德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这个清秀男子愣了许久后,突然惨笑了一下颤声道:“好,好,我儿子算是彻底长大了。” “好,好,好。” “真是好啊。” 随后便不再讲话,挤出丛林,拖着满是伤势的身子,费力的沿着官道朝马车走去。 只是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瑟,显得有些落寞。 而陈道站在原地,沉默着没有讲话。 只是不知何时,两道泪痕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如同干涸的河床上突然逢甘露一般,显得有些分外突兀。 片刻后。 陈道眼眶微红,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去脸上泪痕,又深呼吸了几口后。 转身望向石城的方向。 双膝突然下跪,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眼球布满红血丝声音嘶哑道。 “六叔,对不起。” “九叔,对不起。” “以及其他死去兄弟,对不起了。” “在此先给你们磕头了,等会人多是没法给你们磕头的,见谅。” “等我以后下去了,任打任骂,绝不还口。” “但现在,我还得活着。” 随后才缓缓起身,遥望向远方停顿了一下,突然惨笑了一下,声音如蝇般在风中响起。 “死,死的好。” 有些事,明知是错的,但还是要做也必须做。 随后他调整了下情绪,让自己面色尽可能的恢复往日的平静,走出丛林,沿着官道大步朝远处马车走去。 身为道爷,不能有太多的情绪波澜。 哪怕至亲死在眼前,也得笑谈江湖。 剧烈的情绪波动往往就意味着致命把柄,正如徐百九一样被人轻易拿捏。 做个道爷很累,很难,也很残忍。 但,他陈道,就是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而这就是他陈道的道。 无关对错,道就是道,陈道就是陈道。 他从不在意江湖在哪,因为他所在之地,便是江湖。 江湖不只有兄弟情义,也有他陈道。 父亲不理解自己,他也不怪父亲,等日后陈府的荣光洒在大周国,道爷和德爷的名声响彻整个大周国时,父亲会理解自己的。 陈道站在官道中央前方望着前方等着自己的牛莽一行人,停顿了一下,抬头遥望向乌云中的夕阳,此时的夕阳不复往日金黄满是霞光,反而黯淡如被雨水冲散的血泊散发出一种决绝的浅红色。 他愣了一下,神情恍惚的喃喃道。 “天快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