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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一本书

   拥有圣蛊的蛊族圣子,与其说他是一个化神修士,不如说是拥有化神力量的普通人。   他们的力量得来的太过容易,没有经过生与死的挣扎,没有渡过那漫长的岁月。   就连寿命,也只是比普通人多活几十年而已。   如他们这般的人,这世间还是有一些的。   有的乍然间获得了力量,为祸人间,释放隐藏在心中的恶,还有欲望。   有的则依然保持本性,如同过往的那些年一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他们或许暗地里还会假造一个身份,化身为正义的使者,在外除暴安良,满足一下少年时的中二幻想,这也说不准。   除非有他们认为很重要的人受到伤害,然后不小心漏了马脚,被亲近之人戳穿了身份,否则他们大概会一辈子隐瞒。   如蛊族圣子这种,在这些人中其实很特殊。   他的力量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就算想要锦衣夜行,也没了机会。   当身体容纳进圣蛊的那一刻,所有蛊族人的目光就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这些包含着信任,愿意献出自身一切的目光,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当代的蛊族圣子,圣蛊不仅仅是力量,更是责任。   在拥有力量的那一刻,蛊族圣子心中或许也曾飘飘然过。   但是见到这些从小熟悉的人投向他的目光,那种飘飘然的感觉最终都会消失在岁月里。   他们变得越来越沉稳,最终活成所有人所期望的样子。   “圣蛊护佑林家近千年,今日,林家不欠蛊族了。”   蛊族圣子看向缓缓倒地的父亲,眼神微微凝了凝,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他鼻尖轻轻嗅着空气里血液的热度,张开双臂,听着奔涌而来的马蹄声,然后抬起头,目光仰望着躲藏在半空的修士。   那身如同江南文人的长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悬挂在腰间的折扇被风吹的胡乱飞舞。   他不知道有没有人羡慕过他这样的力量。   但他累了,也厌倦了。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他的身上就被挂上了一个标签,那就是下一任的蛊族圣子。   没有人给他选择的机会,也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他不想他的后来人也如此,一切都该放下了。   砰!   身后倒地的声音响起。   蛊族圣子没有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的目光在云层中搜寻,然后一个闪身,如流光一般飞到了高空。   “这就是修士啊,在没有探清我的底牌前,明明比我强大这么多,却没有选择出手。”   “终究是与我不一样的人,虽然拥有相同的力量。”   蛊族圣子将腰间的折扇解下,如同往常一般,轻轻摇着折扇。   夜风拂乱了他的发丝,他站在云层中,身上是惨白的月光。   “不用再试探了,我是来求死的。”   “我没有任何的底牌,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我只是来求死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平静,握着折扇的手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虚空中终于有了动静,一个沙哑的声音淡淡的问了句。   “带着自己所有的族人来求死?”   声音的主人很谨慎,蛊族圣子仔细观察着四周,却依然分辨不出声音的具体位置。   “不将他们带着,他们会在那边冻死。”   “将他们带了过来,或许你们善心大发,不忍下手,放过他们了呢?”   虚空里的人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呵呵。”   “那就如你所愿。”   轰!   迎面而来的,是一把在虚空中穿梭的匕首。   到了此时此刻,虚空里的人依然在试探。   蛊族圣子一直觉得,如他这样的人,活着真的很累。   然而在真正与修士对峙过后,他忽然间觉得,这些修士活的似乎比他还要累。   修士们经历了漫长的时光,经历了无数的尔虞我诈,于是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格。   很少有自命不凡的修士。   如同云长生这般天赋高绝的,遇到比他修为高的修士,第一个反应不是去跃阶斩敌。   而是跑。   跑的越远越好。   蛊族圣子想到这,摇头笑了笑,他主动向着飞来的匕首靠了过去。   拂面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向后招展。   就像他说的,他是来求死的。   面临生死危机,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爹,希望你总是吹嘘的林家老祖,真的管用。”   他语气淡淡的说了句,在匕首即将穿过他的身体时,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这匕首看着挺锋利,不知道捅在身上疼不疼。   可惜,他的想法没有得到印证。   气势汹汹的匕首最终没有穿过他的身体,而是滞留在了半空。   天上的星和云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遮盖住了,抬头望去,只能见到巨大的阴影。   那阴影不断的下降,属于渡劫期的威压就这样降临了人间。   “吁~!”   奔涌的马蹄声顿时止住。   所有的人和马都被定格在了原处。   即将被马蹄践踏的林天云流羽夫妇从地上飘了起来。   林天脖颈上的鲜血不再流淌,已经断绝的生机突然间复苏。   “我倒也没有你们想的这般冷血。”   空中多了一个声音。   蛊族圣子和躲在虚空中的人都下意识查看起了声音的来处。   他们抬头看向了头顶的阴影。   云层被厚重的气浪冲走,月光下,蛊族圣子终于看清了巨大的阴影到底是什么。   这是座巍峨的高山,很高很高。   山中处处可见悬崖峭壁,各种奇花异草在上面生长着,一丝一缕的白雾在其中飘荡。   在山脚处,一只猴双手合十,披着袈裟。   两棵桃树挥舞着桃枝,逗弄着猴子。   还有一棵有点格格不入的红杉生长在一旁。   隐藏在虚空里的人毫不犹豫的露出了身形,是个面相有些苍老的中年男人。   他只是个炼虚境修士,对于渡劫修士,根本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前辈。”   中年男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他将头低的很低,一直维持着弯腰拱手的姿势。   山上的人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   虽然心里很想问候一下蛊族圣子,有这种底牌,为什么不早点说。   但在渡劫修士的威压下,他连问候都不敢。   毕竟,谁也不知道如此修为的修士,能不能看穿他心中的想法。   那座悬浮在天空的巍峨高山上,林夕和李月坐在山顶。   林夕看向即将醒过来的林天夫妇,一指点了下去。   那夫妇二人又一次陷入了昏迷当中。   如果是往常,她或许真的会选择只救一个。   林天或者林宇,不管是哪个活着,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这件事造成如今的局面,终究是与她有一些干系的。   如果不是她和云长生走到了一起,间接让林天和云流羽一见钟情,导致上一任蛊族圣子早早的成了亲。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蛊族圣子通常都是百岁以后才会去寻找自己的伴侣,然后与伴侣一起走向生命的终结。   按照正常的轨迹走,林天就不会这么草率的喜欢上云流羽,他不会这么早成亲。   他不会这么早有孩子。   他依然孤身一人,不用抉择林宇去死,还是他去死。   “哪家宗门的人?”   林夕看向山下面相苍老的中年修士,语气很是随意的问了句。   “回前辈,我是七剑宗真传弟子,道号紫空。”   “这么巧?”   林夕在储物戒指里搜寻了一下,拿出了一面七剑宗的客卿长老令。   她将令牌随手一丢,令牌悬浮在了紫空的眼前。   这是七剑宗的功法隐患解决了之后,武极给她的。   紫空见此,一直有些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长老令做不了假,七剑宗自立宗以来,也尚未出现过长老令流失的事情。   那么眼前的修士,是亲近七剑宗的。   紫空刚想以七剑宗弟子的身份见礼,却被林夕传音阻止。   四季山一向就不喜欢这些客套的。   “为什么设下了结界,又不让结界外的人过来这边啊?”   “回长老,设下结界,是为了防止极地的寒流继续往南吹。”   “越往南,人口越密,极地的寒流继续往南,到时会冻死不少人。”   “至于结界外的人,他们许多都与几万年前的魔修有关,按照数万年前的盟约,他们不得南迁。”   “许多?”林夕念叨了一下这两个字,声音有点无奈。   许多,那就不是所有的都是。   修士做事就是如此,也懒得一家一家的去分辨,直接给一竿子打死了。   而且数万年前的事,牵连至今,也实在是太过离谱了一些。   不过也能理解。   谁让那个杀材造成的影响太大了呢。   因为这个杀材,魔修在修仙界几乎人人喊打。   所有有关于魔修的东西,也被修仙界所排斥。   就像在蓝星,杀人犯教出来的孩子,就算这孩子是好人,但许多人还是会对此有所警惕。   而对于修仙界的渡劫修士而言,几万年,也就和一代人的差距差不多……   “蛊族与魔修无关。”   “当然。”   紫空赶紧点了点头。   您说无关,那当然是无关。   既然无关,那他就该撤去了。   不过博眼缘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算修士大都清心寡欲,但遇到这种机缘,也是很难不动心的。   “七剑宗治下有个小国,名为乾国,那里到处都是高山峻岭,到处长满了树,和蛊族从前的生存环境很像。”   “你自己安排吧。”   林夕对于这些事并不关心。   蛊族遭遇灭顶之灾时,她或许会顺手救一下与她相处过的少年人们。   比如给她送过钗子的杏儿姑娘。   至于将整个蛊族都救下,那是不可能的。   她又不是菩萨。   不过紫空既然这么安排,那她也不介意。   解决了七剑宗的功法问题,算起来反倒是七剑宗欠了她很大的人情。   对于这些人情,林夕一向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隐仙一脉隐于世间,不沾因果,这些人情后来人也用不上。   场面陷入了静默。   蛊族圣子看着静止的氛围,事情明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却感觉到有些失落。   心里好像忽然间空了一块。   这就是修士啊。   生下来有资质,那就是有。   生下来没有资质,那就是没有。   不管如何努力,凡人始终是凡人,永远永远不可逾越。   就算庶民翻身做了皇帝,就算世间所有的王朝推倒重来,就算将所有的规则打破,修士依然是修士。   这是何其的不公!   可不管他心里是如何想的,此刻都不敢表露出来。   林夕的目光也终于投向了他。   “我以前一直以为,林家会出个自私自利的,带着圣蛊远走他乡,不再管蛊族的事。”   “没想到近千年过去了,你们反倒是彻底融入了蛊族。”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   “看你的样子,是不想再当这蛊族圣子了?”   她虽然是在问,但语气中带着确信。   显然,林夕很清楚蛊族圣子的想法。   “那把圣蛊传给蛊族人吧。”   “至于林家。”   她手中白光一闪,多了一把琴。   琴是灵器,已经诞生了器灵。   “以后林家就做个普通人家吧,如果有人欺负,这把琴会为你们做主。”   这样林家既有保全自己的力量,也不会倚仗力量为非作歹。   古琴只会在林家遇到困难的时候,才会出手。   林夕说完后,巍峨的高山缓缓向着虚空隐去。   林天和云流羽的身体也从四季山飞了出去,向着蛊族的驻地飘落。   紫空见此,也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他对着下面的人传音道。   “收兵。”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七剑宗的命令高于一切。   即将冲向蛊族驻地的铁骑掉了个头,没有丝毫犹豫的撤离了这里。   蛊族圣子也从天空飞了下来。   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的父母,见到夫妇两个无碍,他第一次认同了林天的话。   林家确实有个很牛叉的老祖宗。   以后他有了子孙后代,他也天天吹。   确认了林天夫妇无碍后,他再一次飞向了高空,然后鼓荡起周身的灵力,大声说道。   “结束了。”   那声音回荡了很久,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了开来。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害怕自己听错了。   再三确认,又询问了身边的人之后,人群猛然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有人热泪盈眶。   有人跪在地上,张开了双臂。   欢呼声震天而起,少年们四处奔走,青壮们感觉一切都不真实,宛如梦幻。   经历过上一次南迁的老人们,哆嗦着手,以为这只是个美梦。   可有一个人却与所有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他脱掉了厚厚的棉袄,换上了月白色的长袍。   挤开拥挤的人群,他蹲下身,两只手挖着地上的泥土。   终于,他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这是一本书,染着干涩的血迹。   上面记载的,是南方的风景,这是他曾讲过的故事。   他将故事一页一页的翻开,在故事的末尾,他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南方的风景很美,与你讲的故事一模一样,谢谢你,素未蒙面的南方先生。”   写这本书的不是蛊族少年,而是一个蛮人。   恍惚间,云长生像是见到了有个蛮人少年整日里混迹在蛊族里,整日打听关于南方的故事。   他对南方很向往,他将这些故事传播到了蛮人的部落。   于是,从未感受过温暖的蛮人少年们,也都开始向往这片土地。   他们艰难的踏过风雪,有的化作了万魂幡的一员,有的终于见到了故事里的南方。   南方确实很暖。   然而南方的人却不欢迎他们。   鲜血开始流淌,他们想留在这里,他们誓死不退。   他们,全部死了。   然而,蛊族的人,却都活着。   为什么?   凭什么!   同样是那片冰天雪地。   听着同一个故事。   近乎同一时间南迁。   然而蛊族人全都活着,蛮人却死了。   没人能回答这是为什么,总不能说,蛮人缺一个牛叉的老祖宗吧?   这个答案死去的蛮人们应该不会接受,因为未免太过不公平了一些。   可这或许就是问题的最终答案。   云长生听到这些质问声,没有回答。   他指节摩挲着有些粗糙的书封,闭上了眼。   书上干涩的血迹红了一下,他的意识一下子被拉扯的很远。   再回过神来时,他的眼前一片朦胧。   云长生努力睁开眼,终于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他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在他旁边,是一个土屋。   一群少年人围在了他的身旁。   不是蛊族的少年人,而是蛮人部落的少年人们。   “蛮秋,快继续讲啊。”   “蛮秋,你不会是随口乱编的吧,南方真的有这么好吗?”   云长生听到这些蛮人少年们的问话,看了眼书上的内容。   现在讲的,是他与林多多的故事。   很平淡,没有丝毫的起伏,与此刻满是危机的蛮人部落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云长生没有理会这些问话声,他看了眼书上的内容后,就语气淡淡的继续讲了起来。   “那是个很温婉的姑娘,就像春日里轻轻吹过的风……”   “她有时候也会很犟,如同窗外的雨水,固执的往下落。”   “雨水?雨是什么样的?”   有人问了一声。   这里只会下雪,有时候还会下冰雹。   单纯的水珠飞溅下落,他们没见过。   “春雨很细,像是丝线,落在身上软绵绵的。”   “夏天的雨噼里啪啦的,带着雷声,砸在身上时,有点疼。”   “不过炎炎夏日里,一场雨落下来,凉爽的感觉会让人觉得很舒适。”   “只是雨落过后,会有许多蚊虫,那些虫子很烦人。”   “嗯,书上是这样说的,具体的,还是要去南方看了,才知道。”   云长生将书合上,结束了这次的故事。   随着故事的结束,人群里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蚊虫?”   “应该和隔壁那些该死的蛊虫差不多吧?”   “那些虫子确实很让人讨厌。”   “蛮秋,我以后要娶一个南方姑娘,和你故事里一样温婉的那种。”   “你娃娃亲都定了,还想娶南方姑娘,不怕被你家那个听见吗?”   “嘁,我会怕她?”   “噗嗤。”   “啊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里响起了嘲笑声。   刚刚说要娶南方姑娘的少年人涨红了脸,一脸的不服。   “怎么了,你们不信吗?”   “蛮武,你家那位来了。”   “什么,在哪!?”   刚刚还在质问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下,边找边退。   “那什么,胖妞,娶了南方的姑娘,也是可以再娶你的。”   “各位,回见,回见啊。”   “呵呵哈哈哈哈……”   人群里的笑声更响亮了一些。   笑过之后,继续讨论了起来。   “据说蛊族圣子他娘,就是打南方来的。”   “嗯?”   “蛮秋你个骗子,蛊族圣子的老娘据说凶的狠。”   “人与人之间,有些差异是正常的,就像我阿娘打我,只会用巴掌。”   “而你阿娘打你,一直用的都是棍子。”   “……”   好有道理,居然没办法反驳。   “想要知道南方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到时候娶一个,不就知道了吗。”   “有道理。”   “对对对,到时候我们一个人娶一个!”   “我先说的,我先娶。”   “嘁,又没人和你抢。”   少年人们如此约定好,南方的风景也随着这帮少年人,传遍了整个蛮人部落。   老一辈大多数都只是笑笑,眸中有些向往。   他们曾看过故事里的风景,直到极地的寒流涌了过来,才将这里所有的景色染上了白霜。   再次听到这样的故事,另他们有些感慨。   名为蛮秋的少年每日里都会出去,回来后,就会将空白的纸填上内容。   直到将这本书写满时,有人说,要启程了。   他将书合上。   简单收拾了一下,看了一眼天上的云彩,想着南方的云,会不会比这里的云,要更柔软一些。   他不知道答案,但是想要去看看。   南迁的路很冷,没了土屋将寒风阻隔,冻伤冻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到了后来,吃的也没有了。   头发很白,拿着一面黑旗的族长爷爷聚了许多许多的人,开始商量。   这些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有些年纪其实不算大,只是被生活折磨的面相有些苍老。   但在这冰天雪地里,他们的年龄已经算是很大了。   “至少我们小时候见过,经历过,而这帮小子,真的是什么都没看到过。”   “老子不管这么多,这世道,活着,需要各凭本事。”   “万魂幡多些魂魄,也能多一点威慑力,这样也挺好的。”   “你们这帮疯子,疯子!此举有违天地人伦!!”   声音一下子变得嘈杂不堪。   商讨的声音变成了争吵。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的,总之那天后,行路的队伍再一次吃到了肉。   而且到了晚间,就会有许多上了年纪的人自发的围在外面,替年轻人们抵御外面的严寒。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年轻人之中,许多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都没有去戳穿。   有些人更是选择了坦然接受。   还有些人在那咒骂着,这帮老东西年纪这么大了,本来就该死了!   他们想说的很大声,但声音哑哑的,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到了后来,有人对着老人主动挥刀。   总之,蛮人部落就这样撑过了这段风雪交加的路程。   没有人去追究过程。   所有人在穿过幕布后,都贪婪的呼吸着幕布后的气息。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踏上这片土地的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或许下一刻,蛮人部落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所以,只需及时行乐就好。   从踏上南迁之路时,他们就知道自己最终的宿命。   他们坦然接受,并且准备殊死一搏。   蛮人族长拿着万魂幡,心里微微有些底气,但底气不是很足。   最终的结果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   他们输了。   他们死了。   他们本该魂归天地的。   然而在同一片土地上,就在他们亡魂的头顶,蛊族人却平安渡过了此劫。   那些染着蛮人鲜血的骑兵,那个将他们蛮人所有高层杀死的强大修士,为什么最终没有对蛊族人出手?   原本平静的接受了结果的他们,突然感觉有些不甘。   当看见蛊族人们欢呼时,那股不甘越发的猛烈。   一双双染着鲜血的手从地底下伸了出来,想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起拖入地狱。   书写这本书的少年人在问,为什么?   一路行来,替年轻人们遮风挡雨的老人们也在问,为什么?   这是何其的不公平。   那些汹涌的情绪通过云长生手里的书,向着他意识里那片洁白浩瀚的大道发起了冲击。   “芸芸众生,修士,天。”   云长生将手里的书收好,他低语着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我会去搞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世道虽然一直都是不公的。   但是对于芸芸众生来说,这世道是否太过不公了一些。   他们始终没有反抗的力量,只能眼神麻木的看着这个世界。   凡人始终是凡人,修士始终是修士。   就算将世间的一切推倒重来,最终的结果还是会如此。   云长生起身,掸了掸地上的泥土。   月白色的长袍再一次变得纤尘不染。   不知是不是错觉,修为好似又高了一些。   他摇了摇头,对于此事也不是很在意,回过身,看到林夕正款步走来。   他脸上绽放出笑容,问了句。   “解决了?”   “嗯,解决了。”   林夕解释着刚刚发生的事,将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俩人边走边说,晚间时,挤在一间小小的帐篷里,互相依偎在一起。   李月默默离远了一些,继续推算她的徒弟在哪。   按理说,当初既然算到了,那这趟出门,应该很快就能遇见。   她有些疑惑,继续开始推算。   一夜很快过去。   月光变得朦朦胧胧,星辰逐渐隐退,消失。   当月光也消失时,天光已经大亮。   晨曦落了下来,带着暖意。   许多蛊族人没有进帐篷,而是在外面坐了一夜。   他们有的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眨眼时,会觉得很干,很酸涩。   但他们仍然不想休息。   当天光大亮的时候,终于有人回过了神来,他们伸手触摸那束从天边照过来的光。   很舒适的温度,风吹到手掌的时候,也不会感觉到冷。   “这是……真的?”   “没做梦?”   “你打我一下试试。”   啪!   “靠,你小子真打啊,老子是你叔!”   吵嚷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碎了清晨的宁静。   “你是不是傻,我看你昨晚根本就没睡,怎么可能会做梦!”   “那这不是做梦?”   “当然。”   可能是得来的太过简单,所以让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切。   就算到了如今,还是有人觉得这一切是不是虚幻的。   互掐,互相殴打。   疼痛让疲惫的意识变得清醒了一些。   终于,大部分人都回过了神,终于确认了,这不是梦。   “圣子殿下有令,所有人都给我回去睡觉!”   一只蛊虫飞翔在天空。   蛊虫振动着透明的羽翼,嗡鸣着发出声音。   只是片刻的功夫,蛊虫就绕着整个蛊族驻地飞了一圈,将圣子的命令传达给了所有蛊族人。   “啊?”   刚刚还很兴奋的人群冷静了下来。   圣子的命令,当然要听。   在昨晚骑兵退去的那一刻,圣子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已经与天神无异。   所有人都遵从命令,陆陆续续的走进了帐篷,有些人干脆直接躺在了草地上。   直到被太阳晒得浑身冒汗,依然不肯回到帐篷里。   在圣子的第二个命令没有下来前,就算睡不着,也只能闭着眼。   终于,脑海里的兴奋逐渐退去,疲惫感占据了上风。   轻微的鼾声响了起来,然后是越来越多的鼾声。   这一睡,许多人直接睡了一天一夜,才堪堪将疲惫的精神补足。   蛊族长老们不知从何处猎的牛羊,此刻正架锅烧水。   醒来的青壮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帮忙。   哪里有吃的,哪里就有林夕。   嗅到香味的林夕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割了一块瘦肉,然后去找李月去了。   云长生坐在草地上,看了林夕一眼,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嘴里念叨着吃货这两个字,就将目光重新转移到了手里的书上。   那数十万蛮人不甘的情绪依然在冲刷那片浩瀚洁白的大道。   不过,这还不够。   “随缘吧。”   他将书收了起来。   站起身,正准备和林夕一起去涮羊肉,许久不见的蛊族圣子却找上了门来。   “云先生。”   “嗯。”   云长生淡淡的应了一声,觉得有些不礼貌,于是也称呼道。   “林先生。”   “……”蛊族圣子。   这称呼有些怪怪的,不过听着挺舒服。   他“啪”的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然后将脸怼到了云长生的面前。   “云先生,如果换一个人来当蛊族圣子,先生认为蛊族中,哪个人比较合适?”   “……?”   云长生看着面前的这张笑脸,挪了一下脚步,默默后退,离面前这张脸远了一些。   “这个问题,想必林先生比我更清楚。”   “也对,是林某糊涂了,打扰云先生了。”   蛊族圣子语气歉意的说了句,然后转过身,脚步轻缓的离去。   虽然对于云长生一行人的身份有很多猜测,但在没有证实前,他也不敢瞎认祖宗。   万一认错了祖宗,那位真祖宗生气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次过来问,是因为蛊族圣子觉得,挑选下一任蛊族圣子或者圣女,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有必要过来询问一下这位疑似是自家祖宗之人的意见。   不过看云长生的态度,显然,他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对于下一任蛊族圣子是谁,他也不是很在意。   想起前天夜里,那座悬浮于云端的巍峨高山。   蛊族圣子想了想,摇了摇头。   也对,如此强大的人,怎么会在意一个蛊族圣子。   如果不是因为千年前的承诺,如果不是因为他身怀林家的血脉。   如此强大的人,根本不可能将目光投向蛊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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