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衫约
背剑的道姑蹲下身,面无表情的道了句:“借我用一下。” 她想接过昏睡在云长生怀里的容晓羽,结果她徒儿就算处于昏迷状态,双手却死死的抓着云长生不放。 道姑面上的表情有点绷不住,脸色阴沉了下来。 她将容晓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一只手掰完后,准备掰另一只。 没成想刚掰开的那只手又抓向了云长生。 “你……” “女大不中留。” 道姑一指点在容晓羽的眉心,那双满是英气的眸子悠悠转醒,尽管仍然很疲惫,但总算恢复了几分神采。 “师……师尊。” “跟我走。” “……” 容晓羽沉默了一下,才感觉到自身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在怀里。 那是她曾经渴望了很久的东西,于是下意识的往云长生怀里缩了缩。 “继续赖着,过个三五天神魂破碎,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 “师……尊。” 容晓羽怯怯的叫了声,乖巧起身,跟在了背剑道姑身后。 她身上的伤势和神魂里的震痛,暂时被道姑一指定住,勉强能够行动。 “你自己处理一下伤势吧。”道姑抛给了云长生一颗丹药,带着容晓羽去疗伤了。 “多谢前辈。”云长生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他只是被战斗的余波震到,受了点皮外伤,其实不碍事。 背剑的道姑没理会他,带着容晓羽渐行渐远。 离开前,忽然将渡劫修士的气息扩散,隐藏在阴影中的那些妖兽贪婪的看了眼云长生,却不敢放肆。 “滚!” 又是一声话语落下。 道姑的身影彻底消失,那些妖兽也一哄而散。 残垣断壁下,只留了一把剑,一口黑棺,一个衣衫褴楼的男人。 云长生背起黑棺,用雪云剑在原地刨了个坑,然后将黑棺葬下。 努力过了,但是失败了。 他自己的状态他自己知道,那几抹颜色虽然被容晓羽截下,塞回了他身体里。 但就像天主说的那样,太上忘情不可逆,三五个月后,那些颜色将再次消失。 到时他会走到太上忘情的分岔路,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白色,还有那一片虚无的黑色。 选好路后,就会晋升炼虚,彻底掌控那一丝道韵的力量。 到了那时,这口棺对于他而言也不再重要。 不如趁现在深情还在,好好祭奠一番。 “明明你给我提醒了很多遍,但最后,我还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如果你现在醒了,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云长生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坛三年份的桃花酿,全部倾倒在了这个小土堆前。 “你说你喜欢看景,这里仙临的景象刚刚结束,为此造成的其他异象可能还要持续百年之久。” “那你就留在这边,好好看吧。” “我在这里,再陪你几个月,也只能陪几个月了。” “几个月后,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将与这芸芸众生一般。” …… …… 那座满是执念的小镇上。 容晓羽身上的青衫被脱下,只穿着里衣。 她盘膝坐在床上,青色的光将她笼罩,修复着她身体中的伤势。 背剑道姑坐于一旁,指尖触碰着容晓羽的眉心,闭着眼,像是在细细思量些什么。 许久后,她拧眉叹气,玉指点着容晓羽,恨铁不成钢一样的说道:“你啊你啊。” 上次蹲在别人屋顶几十年,好歹全须全尾的醒来了,这次倒好,弄了个半死不活。 当初就不该贪图这丫头剑灵一样的体魄资质,一时起了爱才之心,收入了门墙。 原以为是个练剑的胚子,会在剑道上一骑绝尘,结果被情情爱爱困了一百多年。 “现在倒好,想不放下都难了。” “师尊。” 盘膝而坐的人睁开了眼睛,感受着身体里的伤势,笑了笑。 身体好像已无大碍。 背剑道姑却瞪了容晓羽一眼,脸色阴沉,不像她那么乐观。 “笑?你知道你快要死了吗?” “死?师尊莫要骗我,我感觉挺好的。” 容晓羽伸展了一下身体,雪白的藕臂举过头顶,神情显得慵懒。 “你只截住了那几道最重要的颜色,那些无关紧要的感情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去了哪里?” 背剑道姑一指点向容晓羽,气道:“全灌进了你身体里。” 红尘仙是一个拿起放下的过程。 结果容晓羽可能会因为情感太丰富,遇见任何事,都不容易放下。 最终会心魔滋生,死于非命。 容晓羽面上笑容一僵,有些无措,最终小心翼翼的道了句:“师尊有办法吗?” “自古以来最快斩出多余感情的功法,只有一门,太上忘情。” “你要是愿意修炼此法,也算因祸得福,情感越浓烈的人,修炼这门功法的速度也会越快。” “不过这门功法不可逆,忘了,就是忘了,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太上……忘情?”容晓羽怔住,心脏突然加速颤动,十根玉指缠在一起,像是打结一样。 “师……尊,还有其他方法吗?” “感情要是这么好控制,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红尘一派的修士放不下,又怎么会让那些隐仙畏之如虎。” 背剑道姑看了容晓羽一眼,继续道。 “不练,以你现在七情六欲纵横的情况,练任何功法,做任何事,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练了,你和那个姓云的,以后或许还有一丝可能。” “而且以云长生那小子现在的状况,几个月后,你在他心中也就无足轻重了。” “怎么可能?”容晓羽想起她归还回去的颜色,想要反驳。 背剑道姑只是道了句:“太上忘情不可逆。” …… …… 一片残垣断壁中。 云长生正举着酒壶饮酒,手上的酒壶却被一剑挑开。 “前辈?”他看着背剑的道姑。 “你喜欢她吗?”道姑将羞涩的容晓羽往前一推。 云长生看着容晓羽,沉默了下来。 “前辈,晚辈的情况……就算现在喜欢,几个月后。” “几个月就几个月,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噌! 剑横在了云长生脖子上。 号称一剑一个渡劫修士的雪云剑躺在地上,装作看不见…… 四季山山顶。 风雪依然在飘。 站在雪地里的林夕手指轻点了一下,储物戒指里许多材料飞了出来。 片刻后,她的身边多了两栋宅院,一座小瓦房,一家字画店。 白色的丝锦长靴踩在了雪地上,她来到了小瓦房里的一间屋子。 那是小山村里,梨娘家的客房。 当初林多多与云长生就是住在这间客房里。 她还把脚放在云长生小腹下,帮着云长生做了不雅之事。 林夕目光没变,看着一砖一瓦,又走向了两栋宅院中的一栋。 她一眼就看到了云长生和林多多的新房,他们经常在这张床上颠鸾倒凤。 走出小院,来到字画店,那里有个秋千,有个温汤。 因为在家里经常被梨娘催着生孩子,他们就经常躲在这里。 一个写字画,一个在屋里抚琴,偶尔俩人搂在一起,坐在秋千上摇晃。 林夕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驻足了一会儿后,又走向了另一栋宅院。 那是小镇上,他们的爱巢。 记忆有隔阂时,想起这里,总觉得羞耻,如今再想起,她面色淡然无波。 “道重,还是情重?” 本该很坚定的回答道重,但此刻却犹豫了一下。 “今日为了情不修道,几年后为了生孩子不修道,后来又为了养孩子不修道。” “男女间哪有不吵架的,三五个月吵一架,也很浪费修道的时间。” “且行周公之礼,也是件费时间的事。” 总而言之,选了情,再想站在道的尽头,那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世界是公平的,选了情,就要放弃站在修道之巅这个念头。 不是谁都是主角,一路纵情高歌,后宫中佳丽三千,却靠着运气机缘,站在了道的巅峰。 那是亿亿万中无一之人。 其他人,都是靠着天资努力,用时间堆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了道的尽头。 林夕修仙近千载,自然也受到了许多诱惑。 如那大海,还是通过林多多的视角,才看到的。 偶尔也想出去玩玩,看到话本里的故事,也会心向往之。 最终这些念头全部被她狠心斩断,枯寂的坐在这冰冷的山上,一修就是近千年。 仙界有些大能出生就是仙。 有仙器刚一诞生,就站在了仙的巅峰。 真龙火凤血统尊贵,有传承之力,修行之路望眼而去,尽是大道。 他们都在一刻不停的努力,将所有杂念斩去,只为大道。 她林夕只是下界的一个天资较好的渡劫修士,不能一刻不停的修炼,那拿什么去与他们争? 要知道,每条道的尽头,只能有一个人站着。 今日为了情不修道,来日为了其他事不修道,何日才能到达道的尽头。 “道重,还是情重。” 她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砰的一身。 周围空间碎裂。 林夕一步跨出,已经来到了海岸的上空。 她的身体缓缓升空,天上风云汇聚,电闪雷鸣。 一缕大道的投影落下。 轰隆隆。 雷声轰鸣。 飞升天劫自天空落下。 “我以道法问苍天,究竟是道重,还是情重。” 过了那八道天雷,心魔劫自会告诉她,道重还是情重。 道重,今日自然能飞升。 情重,飞升天劫也不是十死无生。 紫色雷霆奔腾。 下坠时的声音像是巨龙在咆哮。 林夕虽受着伤,对这天雷却不惧,四季山一脉,就没有畏惧天雷的。 从化神开始,几乎每个境界都会被雷劫光顾。 只是指尖轻点了一下,那道宛若巨龙的天雷就被粉碎,化为了无数光点。 当第二道天雷落下,她用了两根手指。 第三道天雷被她一拳轰碎。 第四道天雷花了两拳。 第五道天雷她召回了还在云长生手里的云雪剑,剑灵亲昵的蹭了蹭她,然后一剑斩碎了天雷。 一直到第八道天雷,她才有些吃力的喘了口气,嘴角溢出了血,压制的伤势开始加重。 好在,雷劫已经过去,劫云也已经散去。 一束光照在了她的眉心,一缕魔气侵染了进去。 过了心魔劫的拷问,这束光就是接引之光,没有通过拷问,那这道光可是会杀人的。 林夕的意识海中。 她的意识被分成了两半。 一边是她努力了近千年的修道生涯,一边是与云长生的点点滴滴。 修道总是枯燥的,一年过去了,没有任何变化。 两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近千年,与师尊只见了十几面,加起来也就几个时辰。 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修行,遇到问题了,就开始翻阅玉简,自己摸索着找到答案。 好在四季山典籍齐全,只要还未成仙,九成九的修道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一开始,每次解决问题,心里都会闪过一丝喜悦,后来渐渐习惯,喜悦这种情绪越来越少出现。 时光任茬,下一次感觉到喜悦这种情绪,已经在几百年后。 是一个叫云长生的徒弟带给她的。 分成了两半的意识开始重叠,她的脸上偶尔也会露出笑容。 “师尊,桃花酿喝吗?” 酒精麻醉了身体,枯寂了几百年的心突然间想要放纵一下。 “师尊,别亲那里,我还要找道侣的。” “不要,再亲,你要负责的。” “师尊不喜的事情我不想,师尊不许的事情我不做,师尊不可侵犯。” “娘子,我喜欢这么叫你。” “不用担心,能走完的。” “日月颠倒,星耀如日,蔚蓝大海悬浮与天,我做到了,你看见了吗?” “原来如此。”林夕看着这些画面,原来她的世界,已经全部染上了他的颜色。 今日原以为是道重,却不曾想是情重。 问心有愧,自然会受到惩罚。 那道光柱中的力量开始收缩,想要将其中的人磨灭。 林夕没有管,今日出门时天机有感,就算失败也有一线生机。 她仔细观察着四周,想要看看生机在哪。 就在四处观望时,云雪剑忽然震颤,一道面容朦胧的女子虚影浮现。 她贴着林夕的身体,低语道:“真是比我当年还要犟。” 林夕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我?” 虚影摇头:“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世间早已没有了天云和天雪。” “本就是要消散的残魂而已,呵,命运相似的人啊,祝你成功,记住了,太上忘情并非无情。” 虚影慢慢变淡,消失。 虚空中只留了一句话,“以我之仙魂,替她死。” 光柱消失,林夕朝着无垠大海下坠。 心魔劫中的那缕魔气被其携带,一同坠向了大海。 或许半年,或许一年,她才会从重伤中清醒。 …… …… 周围是一片苍茫的白,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虚无,安静,没有声音。 缓缓的,一张棋盘从虚无中升起,棋盘上摆了许多棋子,黑白皆有。 一双素白的手伸了出来,指尖上是一颗棋子。 “仙道。” 空灵的声音响起。 一个女子坐在了棋盘边,她长发一边白一边黑,左眼全黑右眼全白。 女子没有姓名,但世间生灵都称呼她为:天。 当世间生灵皆为恶,她的青丝与双眼将全部变黑,恶念就会压过善念,诞生自毁灭世的念头。 当世间生灵皆是善人,她的发丝与双眼就会全部变成白色,善念完全盖过恶念。 两种皆是极端,两种皆不可取。 如今这样就很好。 可真要细究的话,她的黑色发丝可能会多几根,那只全白的眸中,好像藏着一丝黑。 “为何还是没人在此界成仙?” “为何还是会飞升而去?” 她虽是疑问的语气,却也知道问题出在哪。 这一界,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十万年前仙临此界,对此界来说,是场灾难,却也是场机缘。 在天云天雪戮仙后,天道终于弄懂了仙是什么东西。 十万年来她推演着成仙路,完善着此界的天地法则,想要让此界能够容纳仙。 但仅是弄懂仙是什么还不够,她还需要更深入的了解,什么才是仙。 而此时最好的方法,是再放一个仙进来,供她解刨。 如今的仙界出了问题,有修士飞升仙界,却不再反馈此界仙灵之气。 比云长生话本里写的资本家还要可恶。 如此下去,再过几百万年,此界或许将再也诞生不了渡劫修士。 那些修了一辈子仙的修士迟早会疯,做出如那山海界一样的事,打碎整个世界,吞了界心,召唤飞升雷劫。 那次仙临浩劫,有天云天雪拯救苍生。 但此界危机却没人来救,天道为了自保,只能自己成为天云天雪。 黑白双眸抬头,像是透过世界的薄膜看向了仙界。 那里有一个弱小的仙正在看向此界。 他被上一次的三灾五劫损了仙基,虽然侥幸度过灾劫,但前路已尽。 他想逃。 想要逃离仙界,成为真正的自在仙。 可供解刨的仙有了,还差戮仙之人。 此界只有两个人戮过仙,天云和天雪。 棋盘上落下了两颗白子,一颗白子变成了男人模样,另一颗白子变成了女人模样,皆是穿着月白色衣物。 “虽然你们已经不是你们了,但你们依然足够强大。” “不过这一世,她好像更强了一点,也对,入魔的她,才是最强的时候。” “但仙之下,再强,又能如何?” 天自语了一句,摇了摇头。 终究是被情爱所困,如果放不下,永远不可能站在道的尽头。 哒。 棋盘上又落下了一颗棋子。 “千世求道,修道之心世所罕见,那就由你来做此界道祖,带领这一界的人,开拓仙之上的境界。” 天看着棋子,这才满意点头。 突然,她精神恍惚了一下,想起了十万年前某个男人说的话。 “天道不该诞生七情六欲,不该被众生的善恶捆绑。” “天应该更无情,更公正。” “天云。”她低语了一句,犹豫了一下后,看向了棋盒里,那枚昨日突然多出来的棋子。 那枚棋子虚幻缥缈,表面已经化为了纯粹的虚无。 虽然棋子内里还有着颜色,可迟早有一日,整颗棋子都会化为虚无。 “天云,你以为我很想做天吗?” 她只是恰好诞生在了这里,接手了一地的烂摊子。 如果可以,她也想转世而去,成为山野生灵,哪怕是一只鸟,一只蝴蝶。 可她转世后,又有谁来拯救此界呢? 等待天道下一次诞生意识? 这方法或许真的可行,上一任天道就是这样干的。 祂推算到此界迟早有一日会被抽干灵气,渐渐衰败后,直接投胎转世,最后飞升跑路到仙界了…… 好在还给此界留了一线生机,施了术,将众生的善恶转嫁到天道上。 本该过亿万年才能诞生意识的天道,只过了几百万年,就又诞生了意识。 然后接手了这一界的烂摊子…… “如若你真的能够全部忘却,全部放下,走到那片虚幻之地,你或许真的更适合成为天。” 棋子终于落下,一袭青衫显现,背着剑,满目的英气。 这一界所有修炼太上忘情之人,在交叉路上,全部选择了白色的道路,众生在他们眼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唯独她,走向了那片虚无。 “本是法宝之灵,沾染了仙气后,又转世成人,最后又在感情最浓烈最绝望的时候,修炼了太上忘情。” “这才造就了现在的你。” “愿有一日,你真的能来接我班吧。” 天一脸圣洁的表情,起身,苍白的空间中突然多了许多男女交欢的画面。 她看着那些想要带着灵气跑路的人,一边将男女交欢的画面往他们脑子里塞,一边说着话。 “让你们跑。” “再跑啊。” “认不清是不是真的喜欢?” “认不清就对了。” “给我好好想,好好考虑,别整天想着飞升。” “那边那个,无欲无求?” “呵,磨.镜子,龙阳,我让你们无欲无求。” “男人女人都不喜欢?” “那云什么的话本里,悲风神教对吧。” “什么都不喜欢?” “什么都不喜欢,那就给我去死,让我找找修炼这么多年,你们都有哪些敌人。” “等会儿安排你和那些敌人安排个偶遇。” “……又是隐仙,又是欺天之阵,霍霍不了你,那我就霍霍你徒弟。” 苍白的空间中,依然没有任何的声音。 但那张圣洁的小脸上,好像写满了话。 白色的眼眸中,那一点点黑色有逐渐加深扩散的趋势。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有点不太对,正在迫害渡劫修士的纤手一顿。 白眸中的那一丝黑渐渐隐去。 她暂时停止迫害,将目光投射到了下方的一辆马车中,那里一男一女相依着坐在车厢里,互相看着对方。 …… …… “云朗,几个月的时间,是我花了很多努力才抢来的。” “我知道。” “以后我还可以抢来更多。” “如若是丢掉性命那种,还是不要的好。” “云朗。” “嗯。” “我也修了太上忘情。” “……” 云长生神情微愣,枕在他膝前的女子促狭的笑了笑,起身,将脸凑了过去。 两张脸很接近,想了想,女子的唇还是只在他脸上蹭了下。 “我问你,你答,不是的话可以不说,但是不准骗我。” “……可以。” “你现在对我什么感觉,爱吗?” “……” “喜欢吗?” “……” “有好感?” “有。”云长生想起那几十年的等待,还有逐光的身影,终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你真是……到了如今也不愿意骗我一下。”容晓羽手指点着他的脑袋,语气有些气愤。 “百多年啊,只是有好感,云朗,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云长生闻言觉得很冤。 谁会在死心塌地深爱一个人的时候,去喜欢上另一个人。 马车行驶在街道,车里的男女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女子将脑袋枕在了男子大腿上,眼睛看着男子下巴,怔怔出神。 “我知道你在愧疚,在我说出也练了太上忘情后,愧疚更深了。” “但仅是愧疚与有好感,完全不够啊。” “只有几个月了,云朗,我想要更多。” “你想要什么,能给的,我尽量。” 云长生声音温和,容晓羽为何会练太上忘情,他结合最近发生的事,很自然的就能得出结论。 刚才听到容晓羽练了太上忘情后,他心里更愧疚了。 但仔细想想,这似乎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 几个月后他就会忘,所以不敢想,容晓羽会不会像之前一样默默守候。 为已死的人放不下,痴情守候,结果都不算太好。 从他,再到忘记了一切的老和尚,到琅琊天,唯有天主放下了,迎来了陆燕,双宿双栖。 而练了太上忘情,在情之一道上,与死人无异了,不管是谁来,都不会有结果。 就算林多多复生,亦是如此。 容晓羽的痴候注定了不会没有任何结果。 如今这样,也好。 太上忘情之人虽然情感淡薄,但这总归是一条通天大道。 “我想要什么,你就什么都给?”容晓羽又确认了一遍。 “能给的我都会给。” “我记得你与你那娘子有个承诺,仙临异象现,她就会归来。” “确实有这个承诺,但她食言了,且这个承诺是我的一些心思在作祟,失败了也在预料之中。” 云长生点头承认,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容晓羽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眉眼,看着他努力装出深情的眼神,笑了笑。 他在尝试爱上她,可能是因为其妻子的嘱托,可能是因为感动。 “我可以跟你讨一个承诺吗?” “最好是能尽快兑现的承诺,或者是与情爱无关的。” 云长生迟疑着说着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否则忘了后,就算还记得有这个承诺,到时应该依然会选择兑现,但兑现的方式可能会出点问题…… 比如答应容晓羽娶她,那是真有可能成完亲,行完夫妻之礼后,立刻跑路修炼去了。 至于妻子……他大概会知道有这么个人,但妻子或者道侣这个身份,其实与街上任何一个人一样,毫无意义。 容晓羽修了太上忘情,以后也会一样。 到时候道侣身份的俩人皆是冷冰冰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动不动的修炼。 几百几万年都不会想起来碰一面,碰到了,可能也是出门偶然遇到了…… “我不知道修了太上忘情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修的高深的,都已经飞升仙界。” 容晓羽满是英气的眸子看着云长生,想了想后继续道。 “或许这门功法最后会解除忘情的状态。” “或许有朝一日我们会拿回属于自己的感情。” “到了那时,你没有道侣,我也没有道侣,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她说完,期待的看着云长生,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用直接答应,遵从你心的感觉。” 云长生确实没有直接答应。 容晓羽在这个问题面前加了个假设,那他也要在这个假设范围里,做出回答。 而不是一直强调,那不可能,太上忘情不可逆。 如果真的有一天能变得与常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双方到时也都没有道侣…… “与有好感的女子在一起,应该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 他想起了林多多。 从有好感到喜欢,再到爱,深爱,最后彻底放不下。 容晓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开心的笑了笑。 如果没有这该死的太上忘情,这个彻底放下了过去的男人,或许会真的很努力的尝试与她在一起。 哪怕只是为了心中的感动愧疚,他也愿意尝试一下。 当然,要是没有太上忘情,这男人也有可能一直放不下,继续奔跑在拯救亡妻的道路上。 “朗哥哥,到时你要是有道侣了呢?” “……应该不会吧。” 云长生看了看自己,应该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吧。 更何况是修了太上忘情。 除非是打不过人家,被五花大绑强逼的…… “算了,这个问题一个月后再来回答我。”容晓羽起身,缩进了云长生怀里。 她知道就算现在把云长生拖到床上,云长生也不会拒绝。 但那只是愧疚与感动,还有那么一丝喜欢。 她想再等等,想看到云长生望向林多多时的那种眼神。 不需要这么浓烈,只需要有一丝丝的相似就够了。 那是爱一个人的眼神。 虽然有点矫情,明明可以尝试像天主与陆燕一样,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如果到时等不到这个眼神…… “一个月后,你要回答我,与我在一起,你是否开心快乐。” “如果开心快乐,甚至是感到幸福。” “到时就算你又有道侣了,我可能还会尝试争取一下。” “争取?呵。”云长生勾着嘴角笑了下,这次是真的被这姑娘逗笑了,而不是伪装迎合。 俩个一百多岁的人,居然像小孩子一样谈论一件不可能出现的事。 太上忘情,不可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