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衣站起身,凭感觉走到了云西身边,“小师叔,我从来不怕死——” 云西转身,“我寻到了为你延寿的方法。” 柏衣摇头,轻轻抓住云西的衣袖,“我早晚都要消散的,世间又有多少柠灵果,万物有灵,不可因我一人短暂的寿命而消耗殆尽。” “小师叔,比起救我,这些灵物留在世间才更为重要,不是吗?” 她的话让云西沉默了,她想要救柏衣的。 云西愿意将她的生命分给柏衣,想这善良的姑娘活着。 如今柏衣的肉身与魂魄已至极限,她这次强行将人拉回来,下一次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是神,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搜刮这般重要的灵果,她的职责是守护此方天地与众生,不能够将视线只停在柏衣这个小姑娘身上。 柏衣因为云西的话笑了,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若说她平时是如含羞草一般的姑娘,这一笑便染了世俗的色彩,像是迎着春风而开的桃花,惹人移不开眼。 她这般模样映在了云西眼中,让其愣住。 云西仿佛第一次发现了柏衣的不同,这一刻,柏衣的模样在她这个神的世界中留下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任谁都无法比拟,谁也无法抹去。 柏衣到底在她心中占据着什么位置呢,从前云西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她以为柏衣是她在意的同门,是为她点亮黑暗的来者,亦是为她放弃生命背负罪责之人。 在恢复了记忆身份后,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为她背负罪责的姑娘,是愧疚、是自责、还是欲要来还了这份情。 这些大抵都是有的,她以为这是自己在成神之前留下的因,不可不还。 可真的仅仅如此吗? 对她云西来说,对这天地之神来说,眼前的姑娘就仅仅是她的因果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 云西是懂情的,可生为神,她还是忽略了人的复杂,在这一刻她知晓就连自己都是不可控的。 不可否认,她已然因眼前这姑娘生了不同以往的触动。 从此之后,她大抵很难再将柏衣只当作一个小辈,一个对自己有恩的姑娘去看了。 她们分明就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亦没有那些还不清的因果牵连。 离开夕玥为她们准备的院子前,柏衣在云西的陪同下去看了李无岸。 李无岸比柏衣醒来得要早一些,他的五感在慢慢恢复着,此时已然能自己坐起来。 见柏衣来,他立马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 柏衣自然能够察觉到对方过于在意的神色,她大大方方让人看着,只是又将夕玥和沈雨画两人支了出去。 “师叔,‘断脉’狠恶非常,如今虽解了您的毒,却无法将您的喉咙治好,实在抱歉。”柏衣自责道。 李无岸摇头,从枕头下拿出他常带着的折扇打开。 写道:无碍,我不喜说话。 目光落在柏衣缠住的眼睛上,他合上折扇颇为苦恼敲了两下额头。 不能说话,就连脑袋都不好使了,忘记了眼前这姑娘如今看不见。 “师叔?”柏衣听到了响声,明白是从李无岸那处传来的,只是不知对方是何意思。 云西将李无岸欲要说的话传达给柏衣,李无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云西也在,又是一阵懊恼。 其后,云西便成了两人的传声筒,李无岸说不了话,只能以这般方式传达想说的意思,而云西一字不差讲给了柏衣听。 屋中三人聊了一小会儿,云西和柏衣离开,走前柏衣叮嘱道:“师叔尚未恢复,还是少用灵力的好。” 李无岸摇着扇子,被柏衣爱操心的模样絮叨得害怕,写下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知。 柏衣和云西辞别了夕玥一行人,她们没有去很远的地方,甚至没有离开青州。 云西带着柏衣寻了青州较为平静安宁的一城,买下了一座小院。 她们在此住了将近两个月,在一个风轻月明的夜晚,迎来了柏衣的最后时刻。 这一夜,柏衣没有如以往那般早早睡去,她在夜幕降临前将院中所有灵草灵药收起,并整理好次日要分给求药人的分量,在屋中摆放好,就如一个医者最为普通的一个下午那般忙碌。 夏日八月中旬的月很圆,不似以往那般清亮微冷,带着些别样的暖意,就连吹到院中的风都是恰好的柔软。 云西站在院中,没有看天上月,亦没有观云上星。 她没有想什么,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站在月下,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收完药的柏衣亦没有在忙完后选择睡去,她走到云西身边,丝毫没有将要逝去的恐惧。 “小师叔,明日要麻烦你将这些药拿给病人了。”她交代着,“摆在最后的药是临城李嫂要的,她会晚两天来,要留着。” “恩。”这些日子,柏衣依旧如以往那般为人诊病开药,她今日所作这些云西这几年见过很多次,可她知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以往,柏衣是不会一字一句交代她这些的。 她一一应下了柏衣的话,记下了这批药所要给予之人。 等柏衣交代完,两人之间又静下来。 今夜有风,吹得树叶轻晃,远处偶尔有狗吠声。 “小师叔。”柏衣踩着树叶影子的摇晃面向云西,轻声问道:“我可以抱你吗?” 云西看着在她面前勾起唇角的姑娘,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动,风吹过两人中间隔着的距离。 “可以。” 话音落,眼前姑娘笑意更甚,上前轻轻拥抱了月下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