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想到杏百藏到最后的领头者竟然是一个姑娘,一个取下面具后面容看起来极为年幼的姑娘,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即便是疯着笑着,她的眼睛却好看得厉害,像流淌在山中清澈冰凉的山泉。 取下面具后,她那种在暗处盯着猎物时的阴冷消失不见,只如一个伤心欲绝的姑娘。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莫盛华,注视着这个欲要毁神改天的姑娘。 云西和长愿同样如此,长愿看着莫盛华这般模样,垂下眸,这个模样的莫盛华让她想到了自己,在数次失去云西时,她便是如此跪在南雪山顶,用长剑穿过自己的心脏,恨不得跟着阿云去死。 落在身上的雷云好疼,劈得她连灵魂都在震颤,穿心刺骨,却连一分失去的苦痛都抵不过。 那时的她,便如这时的莫盛华一般,她们是一类人,同样的狼狈。 是莫盛华谋划了一切,让她经历了一次次重回,亲眼看着爱人一次又一次在眼前逝去,可恰到此时,她却不敢直视对方这般狼狈的模样。 云西不懂长愿在想着什么,她的目光同样落在莫盛华身上,耳中尽是这姑娘悲痛欲绝的话。 “我救不了她,永远都救不了她了!” “那群修士将她炼成妖奴,逼着祈儿去海中,甚至捏碎祈儿的神识灵魂,吞噬了她的身体。” “我找不到她,如何都找不到她!” “祈儿早就不在了,那些人死在深海血欲中,灵魂在神罚中化为尘埃,连带着祈儿,从此,我永远都寻不到她了!” “我恨这世间众生无休止的欲望,恨一切生杀,更痛恨自己的无能!” …… 夕鎏的剑始终没有移开半分,云西往前走了半步,轻叹着:“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吧?” “救她,在所有的未来,万中无一。” 莫盛华停下笑,泪却还在一直落着,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我想见她啊,只是想要跟她再说一句话。”她没有挣扎,不知看着何处,似乎是回忆到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听我说一句爱她,我还没说过爱她。” 她的手往前伸着,似乎要穿过虚空抓住记忆中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只要能抓住那人,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云西和夕鎏所说没错,莫盛华知道她做出了一个万路无生的选择,可她偏要这样选。 哪怕失败也没关系,哪怕整个世道失控落败也没有关系,她只想追着那一点希望,试图拼凑出记忆中那个人身影。 她和长愿是不一样的,莫盛华从来就不怕失败,她布了二十万年的棋局,要么是无穷无尽的追逐,要么便是如现在这般的死。 而无论是哪一种,于她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夕鎏的凡剑刺入了莫盛华的心口,更加准确来说,是莫盛华抓住她的长剑狠狠撞上去的,她借着夕鎏的力气,穿透了自己的心脏。 她笑道:“你的剑,跟我看过的一样锋利。” 夕鎏知晓莫盛华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在场所有人中,就只有她算是莫盛华的故人,过去她们没有过激烈的交锋,更从不曾为敌。 甚至,在夕鎏还是墟剑仙门外门弟子时,她敬佩那个总是踏着月色归山的小姑娘。 握剑的手没有半分抖动,夕鎏的剑从来都是极稳的,哪怕抓住她剑身的人卸去了力气。 “这一次,我同你道别了。”夕鎏轻声说了一句,在莫盛华惊讶的神色中猛地抽出剑,血顺着长剑滴落。 莫盛华倒在地上,身躯化作枯骨,随后消散在这里。 她再此泯灭了灵魂,就如她念了一辈子的祈儿一般,从此,这个世间再不会有她们的故事。 而与杏百有关的故事,亦结束在这一场大战中。 后世称,这一战亦是成神之战。 天地孕育生灵万物,无论哪一方小世界中,只会生出一个神明掌管天地众生,而夕鎏却跨越了二十万年劫难,历经肉身陨灭,以人身跨越成神雷劫,成为新的神明,接替云西掌管天地之道。 神明不可随意插手天地万物之道,守着众生,亦要冷眼看着众生走向毁灭,而夕鎏以人成神,生自凡尘,云西和长愿无能为力之事,皆是她能够插手的。 莫盛华陨落,残局却还需要收尾。 众人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很久,开始收拾着残局。 长愿站在原地没有动,夕鎏已然离开,她和云西之间便没有了间隔那个人。 不知为何,许是刚经历过这一场大战,亲眼见证了莫盛华一生凄惨的追寻和死亡,她们同样也在沉默着。 长愿想要去看云西,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看,她偷偷瞧着云西目光落向的位置。 那是方才莫盛华红颜化作枯骨,散成尘埃之地,是一切故事结束的地方。 她不知道阿云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亦不敢开口去问。 长愿变得胆小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若是换作以前,她不会站得离阿云这般远,不会让夕鎏隔在她们中间,亦不会这般优柔寡断到甚至不敢去看她。 她会不假思索走上去拥住阿云,抱住阿云纤细的腰,靠在她的身上,感受着阿云身上她所喜爱的一切。 “长愿,你可认得这个?”在长愿陷入自己的思绪时,云西突然开口。 她手中浮着两盏泛着微光的花灯,上面写着她们的名姓。 长愿没想过云西会发现这个,她的心在颤抖着,屏着呼吸,心脏疯狂跳动,花灯分别写着祝愿,写下祝愿的人是她和云西,却又不是现在的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