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虽释燕王权,但他在关中,在燕齐两地的声望,已然盖过了朝廷,尤其是北境。” “只要燕王还在,就随时可以重整旗鼓,他的影响太大了,作为国朝唯一的异姓王,陛下夺了他的权,他焉能甘心。” 在群臣的眼里,以燕王那样的功勋与成就,忽然一夜之间被剥夺一切,定然是会不甘与怨恨的。 作为劝谏皇帝夺权的臣子们,便开始了担忧与害怕,唯恐燕王日后东山再起,向他们行报复之事。 “河西的事,已经结束了,燕王毕竟是功臣,左司谏在朝堂的话,提醒了朕,难道你们想让朕落得一个残害忠良的名声?”李瑾反问道。 群臣跪伏,“臣等惶恐。”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朕不管你们是如何想的,但对朕而言,朕对燕王有着远超你们的绝对信任,即便朕把天下给了她又如何,因为朕与燕王,从来就不只是君臣。”李瑾回道。 皇帝的话让群臣惊愕,尽管她与燕王之事朝野皆知,但也只是在暗中。 作为君主,她从未向任何人言明过此事,这些年,她将心思全部都放在了朝中,放在了新政上,似乎早已将儿女情长抛之脑后。 而通过改制集权,皇权高度集中后,在燕王的支持下,她又继续施行新政,一直到现在,有了初步的成效。 军政两界,都有了她所希望看到的身影,而地方又因为女子可以参加科举入仕,便有了更多的人,让她们入学参考。 “你们要记住,河西的兵马与权力,是燕王主动交出的,而非是朕强夺。”李瑾又道,“朕比你们任何人都要了解与清楚燕王。” “你们的忠诚,是在你们口中与纸笔上的,而燕王的忠,是在心。” “之前的奏疏,朕为何驳回,今日朕的话,就是答案。” “往后朕不想再听到有任何关于燕王不忠的言论或是上疏。” 李瑾的语气越来越冷,她在警告群臣,也是在提醒他们,她与燕王的关系,绝不是言语可以挑拨的。 天授十年十二月,失去权力的燕王萧怀玉,向朝廷递呈了辞官的陈情。 ——两仪殿—— “陛下,紫虚真人魏华君带到。”宫人踏入殿内,向李瑾禀道。 李瑾看着手中,燕王递来的辞官奏疏,眉目紧锁。 “请紫虚真人进来。”她抬头道。 “喏。” 自秋后,她便派人一直在暗中寻访坤道,至半月前才有下落,并将其请至长安。 坤道踏入殿内,“陛下。” 李瑾大为震惊的看着她,但却又不意外,十余年过去,魏华君的容颜不改丝毫,且她要年长于她们。 “紫虚真人。”李瑾十分客气的喊道。 “贫道知道陛下因何寻我。”不等李瑾开口,魏华君便猜到了她的意图,“就算陛下不来寻,贫道也会主动前来。” “为何?”李瑾不解。 “这是你们的因。”魏华君回道,“天道的轮回,不是让人弥补过错。” “也许,从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魏华君又道,“而你们如今经历的,才是这个世间最真实的存在。” “我不明白。”李瑾不解道,“如果只是一场梦,又怎会那般真实。” 魏华君笑了笑,“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魏华君又道,“这些年贫道四处游历,陛下对于国家的治理,可谓是得心应手,可是不知道对于人,陛下是何解?” “真人。”李瑾看着魏华君。 “陛下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吗?”魏华君改换语气问道。 李瑾听得明白,“我四处求访真人,便是内心使然。” “我曾摒弃一切杂念,追逐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但权力的尽头,是那样的孤独。” “我是一个凡人,又怎么能够真的摒弃全部的杂念呢,我也有爱恨,有情仇,也会…动情,动心。” “我拼命的想要替世人挣开这道世俗的枷锁,最后却发现,自己也困在其中,从未走出来过。” “如今的一切,是我自食恶果。” 魏华君长叹了一口气,“你我皆是,世俗中的凡人。” “我来全你们的果,了却你二人的因。” ※ ※ ※ ※ ※ ※ ※ ※ - 是月下旬,燕王的辞呈,获得了皇帝的准允,于是准备携母回到荆楚之地的云梦泽。 ——甘露殿—— 萧怀玉离京前一夜,受到了李瑾的召见,于寝宫之中。 入夜时分,在宫人的带领下,萧怀玉踏入了灯火通明的甘露殿。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失去了身份的萧怀玉反而没有了从前的拘谨与惶恐,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愧疚,“陛下。” 寒风从殿外卷入,烛火摇曳不止,“萧郎就不能唤一个称呼吗?” “这里没有旁人。” 萧怀玉抬起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改了口,“公主。” “过来。”李瑾看着萧怀玉道。 但她却似乎并不太愿意,殿外传来了鼓声,这是夜禁的信号,李瑾便又道,“宫门已经落锁了,只有我的诏令才能夜开宫门。” “但是我今夜喊你来,你应该清楚的。”李瑾又道。 萧怀玉于是走到了李瑾的对座坐下,案边的炉火上温了一壶酒。 李瑾亲自替她斟了一杯酒,就像是践行。 “公主。”萧怀玉看着她如此,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她接了酒杯,却没有喝下。 “怕了?”李瑾问道,于是先她一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军尽管放心,酒中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