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圆润浑厚的埙声从篝火旁响起,所有将士都寻着乐声将目光挪向了临沂公主。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许是因为临沂公主所奏哀乐的缘故,让将士们着迷的同时也都生出了一丝伤感。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萧怀玉看着临沂公主认真吹奏的模样,虽然听不懂,却也听出了曲中的凄凉之意。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萧怀玉盯着临沂公主一动不动,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的眼里好似有了动容的光芒。 “这是什么乐器?”曲终后,萧怀玉从树上跳下。 “埙。”临沂公主回道,“天之诱民,如埙如篪。” 萧怀玉并不理解,于是追问曲子,“为何刚刚的乐曲,我听着很是悲伤。” “是。”临沂公主点头,“这是汉代才女卓文君所作,名为,《白头吟》” “相传卓文君为嫁司马相如不惜与之私奔离家,然而司马相如却在仕途正盛时产生了纳妾抛妻之意,卓文君得知后悲痛欲绝,遂写下此诗,最后挽回了丈夫的心意。” “人的心意,是能够因为一首诗而挽回的吗?”萧怀玉问道。 临沂公主只是为之一笑,“你相信吗?” “不。”萧怀玉摇头。 “卓文君才女之名,天下尽之,此诗一出,天下文人当如何看待司马相如?”临沂公主说着自己的见解,“他以家徒四壁,仅凭一首凤求凰便求得佳人与之私奔,苦尽甘来终得仕途,却有了轻妻之意,这样的人,有才无德。” “你可知,汉以察举制选官,名声也会影响士人的仕途。” “所谓回心转意,不过是施舍与权衡罢了。” 萧怀玉听不懂这些官腔话,只从中听出了丈夫抛弃妻子之意,临沂公主的解释,让她想起了在云梦泽中的那个噩梦,“放弃原有的一切跟随,心甘情愿付出一切,最后却被抛弃,就算对方有所悔意,也已经无法回到最初了吧?” “萧什长,似乎颇有感悟?”临沂公主惊讶的看着萧怀玉。 “没什么。”萧怀玉回道,“只是时常做一些无法理解的噩梦而已。” “就算破镜能够重圆,可是中间的裂痕却再也不可能修复如初了。”临沂公主又道。 “所以人要为了自己而活。”萧怀玉突然说道,“这首诗歌的主人所遭遇的悲惨,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来到军营,其实并不是为了家人,而是为了我自己,我做出了选择,是生还是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怨任何人。” “的确,不计后果的冲动选择,并不需要人同情。”临沂公主道,“人们往往会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从而踏入深渊,直到身处黑暗才会醒悟,但那时,已经为时已晚,虽能侥幸逃脱,可那时的你,早已不是当初的你了。” 就在萧怀玉被临沂公主手中独特的埙所吸引而跳下树来的这段时间,一伙人影在黑暗中慢慢逼近了营地。 值守的士卒因为赶路劳累而犯困,有的直接坐在地上打起了盹。 萧怀玉用环首刀劈断树枝,将其丢入火堆之中,使其保持不灭。 临沂公主拾起她所劈的枝干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认识吗?”临沂公主问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我不识字。” “这是你的名字,萧怀玉。”临沂公主道。 萧怀玉盯着地上三个整齐有力的大字,瞪大了双眼。 “你可知,怀玉是何意?”临沂公主又问道。 萧怀玉再次摇头,昔日她想改名,却并未想到要唤做什么,然而应征时,却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两个字,“我只知道,玉是很珍贵的东西。” “是,怀玉,谓怀抱仁德。”临沂公主解释道,“《老子》曰: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替你取这个名字的人,应该很珍视你吧。”临沂公主又道。 萧怀玉忽然哽咽住,名字分明是自己取的,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何要取此名,只是当时在脑海中突然闪过,便就此定下了。 萧怀玉照着字比划了一番,但实在太丑,等她抬头时却发现了草地里的风吹草动。 萧怀玉拿起刀,下意识的将临沂公主护了起来,“不对劲。” “都快起来,别睡了。”萧怀玉叫唤道。 “什么?”不但其他士卒没察觉,就连临沂公主也没有发现异常。 “我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萧怀玉看着平静的周围,异常警惕道,“这不是秋天泥土中该有的气息,人的气味,太明显了。” 被吵醒的将士一开始还拿起武器警惕四周,但察觉没人后便纷纷嘲笑与埋怨萧怀玉,“大半夜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哪儿有刺客啊?” “就是,咋咋呼呼的,怪吓人。” “莫不是安州之战,让你们这些边军打怕了?” “自己不睡,还不让我们睡。”虚惊一场的士兵们又将武器放下准备继续休息。 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的眼神,于是自觉的躲到了她的身后,似乎十分相信她的判断。 然而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能看见的,只有眼前的篝火与将士们的影子。 萧怀玉看着不相信自己的禁卫军们,挑眉道:“我从幼时就帮助父亲下地耕种,楚国的土地,我最是清楚,我能分辨人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