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登基十二载,真正留宿过的外男,便只有燕王一人。 刚至甘露殿前的廊道,便听得了婴儿洪亮的啼哭之声,萧怀玉站在殿前陷入了犹豫。 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喜悦,听得赵砚书之言,她更多的是对妻子的亏欠与愧疚,以及深深的后怕。 生命得到延续固然值得高兴,可若因此,而让爱人承受这种她无法想象,也难以忍受的苦,她又怎能高兴得起来。 倘若又因此让她失去挚爱,她不敢想,即便已经成为过去,即便母女平安,她仍然后怕。 李瑾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拉着她的手走进了甘露殿,但刚刚踏入门槛,她便拉着妻子紧紧相拥。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亮,她的心也越来越紧,“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赵砚书什么都与我说了,我也问了怀凝,当时的情况很不好,你本就体弱,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来。”萧怀玉自责道,“如果公主只是想要一个继任者,我明明也可以。” “没有什么可不可以,”李瑾回道,“你可以赴死,难道我就不能吗?” “我想让你知道,我们之间,是对等的,我想让你知道,心甘情愿的,非是你一人而已。” “你爱护与心疼我,难道我对你,就不是了吗。”李瑾又道,她握着萧怀玉的手,轻轻摩挲着那手掌上再也无法消除的伤痕,“不要再为我添任何的伤了。” “你怕失去我,难道我就不怕失去你吗。” 萧怀玉紧拥着怀中的妻子,声音变得哽咽,说不出话来,在李瑾的示意下,殿内的傅母与宫人纷纷离去。 李瑾拉着她来到了一张竹制的摇篮小床前,摇篮内的孩子哭得很是厉害。 直到一个除了母亲以外的陌生人影出现在前面,她瞪着双眼逐渐停止了啼哭。 萧怀玉低头看着,看着婴儿伸出的手,那样的小,由母亲所孕育出的新生命,让她觉得很是神奇。 于是便也伸出了自己的手,食指轻触了婴儿稚嫩的小手,这是母女的第一次照面,稚嫩的小手握住了她的食指。 萧怀玉落下了泪水,随后将孩子从摇篮内小心翼翼的抱起。 而对于这个从未见过的人,小紫芙不但没有表现出抗拒,反而有些好奇的在她脸上乱抓,并停止了哭闹。 李瑾看着这样一幕,眼里充满了激动,“紫芙生于深秋,与我一样,从不近生人,看来,她很喜欢你,也知道你也是她的母亲。” 萧怀玉抱了一会儿后,将紫芙哄睡,随后放回了摇篮。 “她也是你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够喜欢。”李瑾看了看摇篮里的女儿。 “当然,她是你我的延续。”萧怀玉回道妻子,“但我喜爱她,并非因为她是我的血脉,而是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十月怀胎,以身体的苦难,九死一生换得的。” “我爱我的妻子,而后才是她。”萧怀玉又道。 ※ ※ ※ ※ ※ 上元之夜,长安城内的热闹将要持续到天明,连续赶了几天路的萧怀玉早已是累及。 沐浴的殿室内被雾气所笼罩,衣物散落在木阶上,李瑾靠坐在萧怀玉的怀中,讲述着离别一年中所发生的趣事。 听着妻子的声音,萧怀玉眼里的疲惫渐渐散去,她伸手,从背后搂住妻子,将脸贴在她的颈间轻蹭,“这世间有太多无法想象到的奇妙,过于细想,只会痛苦。” “例如去年暮春,公主与我相见,却格外的分寸,我那时以为公主是在与我置气,遂没有多想。” “长安传来消息时,我确实有所震惊,但想到你我之间的过往,想到那老道的话,便也明白了。” “你的执意离开,我的确心中是有气的。”李瑾毫不遮掩的回道,“但在见到你之时,那些气也随着消散。” “这一次,”李瑾回过头,收起了眼里的柔软,“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不会再放你走了。” 几天后,皇帝于宫中为皇嗣举行百晬,皇嗣的百晬宴上,燕王萧怀玉的出现,打破了自皇嗣诞生以来朝野之中的种种猜测。 楚国的天下,几乎是燕王带兵所得,这样的结局,于世人而言似乎并不意外。 或许在世人眼里,这才是燕王能够心甘情愿将权力拱手让人的原因,只是极少数,她们所亲近之人才明白她们之间的情。 但真正的羁绊,与彼此之间的心灵相通,唯有她们自己知道。 天授十二年,皇帝下诏,于大兴宫北,安礼门外扩建别苑,并将一片荒地开垦为桑田,圈为禁苑。 就这样,她将萧怀玉留在了长安,留在了皇宫之中,留在了自己的身侧。 是年九月,深秋,皇帝寿诞刚过,便迎来了皇嗣的周睟。 大殿内,李瑾命傅母将皇嗣放在一张巨大的毡毯上,并铺上了一张拼接的疆域图,刚满周岁的幼儿还在蹒跚学步,失去了支撑,便只能独自爬行。 她坐在楚国的疆域图上,而她的前方,母亲所替她准备的抓周之物,只有一件。 章服制度之下,象征着皇权的玉圭,成为了今日周岁幼儿的抓周之物。 同时也是在告知群臣,将来入主东宫的皇储人选,已经定下。 作为皇帝唯一的子嗣,皇女所拥有的继承权,毋庸置疑。 在宗室、外戚以及文武百官的关注之下,皇嗣爬过了整张疆域图,并一眼就看到了置于最北端的玉圭,随后抓起。 群臣见之议论纷纷,因为楚国的将来,便要系于这个小儿之上。